雲霄帶回來的“線索”是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少年。

玄天教鳳翔府分舵中常駐的三個醫者都說這個少年病得極重。

粗重的鐵鍊讓他全身的骨骼都受了壓迫，長久的捆綁讓他的肌肉和關節都逐漸趨于僵硬，今後也不知能不能完全複原，長期的食水短缺損傷了少年本就羸弱的本原，再加上憂憤驚懼郁結五内，能不能醒過來都是個問題。

張瑾是在住進玄天教分舵客房的第三日醒來的。

彼時正值午後，昏睡了三天三夜的少年悠悠轉醒，張着幹裂破潰的小嘴軟綿綿的喊着爹娘，喊着疼，揪着被角雙手抱膝，将自己蜷縮成了一個襁褓嬰兒的模樣。

任誰見了都會忍不住摸摸他的頭，說上一句：“好可憐見的孩子啊。”

除了，天生冷血的玄天教主晏十三。

晏十三在得到張瑾醒來的消息後便徑自來到了他暫且落腳的小客房内，也不管剛剛醒來的少年是不是正縮在床上發抖，直截了當道：“告訴本座，張宅深坑下面的屍骨是怎麼回事？”

蜷成一團的小小少年身體渾然一僵，随即悶着枕頭嘤嘤啜泣，喃喃重複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若是隻會哭的話不會在那地下活到今天。”晏十三最聽不得這樣的哭聲，因為這樣的哭聲就代表着示弱，無論是人還是野獸，一味的示弱便極有可能是為了麻痹對方的戒心。

床上的張瑾哭得忘我，晏十三索性拎着人的一條胳膊将這個瘦成一把骨頭的少年提了起來，雙眼微狹道：“你既然進了本座的玄天教，就應該明白該說什麼才能活着出去，或者死的體面一些吧。”

“疼，好疼，求求你放過我吧。”張瑾帶傷的胳膊被晏十三貿然提起，劇烈的痛楚讓他渾身顫抖，張口結舌，隻能不斷掙紮告饒：“求求你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本座不喜歡說重複的話，你既然那麼想尋死，不如本座現在就成全你？”晏十三說這樣的話時眼睛從來沒有避諱過将死之人絕望的目光，他很難對咎由自取之人心存恻隐。

“十三哥，聽說那位張家少爺醒過來了？我來聽聽你問出什麼事情了沒有啊？”雲霄來了，聽到消息撂下了午飯的筷子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哪曾想一推門，正好撞見晏十三拎着張瑾的一條胳膊，張瑾的臉都快憋成醬紫色，眼看就要咽氣了。

此時的晏十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田野稚童捉住了一隻蝴蝶，他捏着蝴蝶的翅膀思考着一會兒是應該先摘掉翅膀還是先摘掉觸須，任憑蝴蝶怎麼掙紮，都無濟于事。

“十三哥，他好像快被你扯死了。”雲霄覺得自己這個扯字用的極好，對于晏十三來說随手取人性命就和裁扯紙張一樣簡單，輕飄飄的，連點聲音都聽不見。

“要不然，你來問？”晏十三平靜的把手一松，張瑾活像是被卸下半邊翅膀的蝴蝶，凄凄慘慘的落回了榻上，捂着肩膀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彈了。

“好像問不了了，他又昏過去了。”雲少俠伸手探了探張瑾的鼻息，确保他還有一息尚存後把手縮了回來。

“那你就在這裡等着他醒了再問。”晏十三的語氣絲毫聽不出他方才還對這個昏死過去的少年起了殺心。

“我等着？我才不想在這裡等着，上房裡的飯多好吃啊。”雲少俠幅度誇張的狠狠搖頭：“午飯的水晶肘子要不是因為戚不語搶了我一筷子，那一整盤子我就都吃了，我不等，誰愛在這裡等誰就在這裡等，反正我不等。”

晏十三沒有表态，一言不發的看着小少俠撥浪鼓似的腦袋。

“好好好，我等，我等就是了。”雲少俠最大的優點就是識時務。

說破大天，他也不會拿自己的腦袋開玩笑。

“嗯。”晏十三面對雲霄的妥協仍然不予置評，好似一切都是理所應當，臨走前還不忘留下一句：“都問明白了再過來給本座回話。”

晏十三合門離去的一瞬間，雲霄在這間客房裡用盡全身力氣甩手跺腳表示不滿，兩根食指貼在眼下拉翻眼皮，張着大嘴伸長舌頭向着晏十三消失的方向擺了好一陣子。

饒是如此還不覺解氣，擺着無比誇張的口型對着合掩的門扉無聲的咆哮：“老魔頭！老魔頭！老魔頭！”

“少……少主……”

合掩的門扉被人推開，陳阿豆挎着個三層高的大食盒走了進來，看見了眼前仿佛被邪靈附體的雲少俠。

“豆兄？”雲霄僵了一下，放下了飛揚的手腳，整了整淩亂的衣擺：“豆兄你來有什麼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