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教的鳳翔府分舵就設在鳳翔府郊外二十裡的一座依山傍水的大莊園裡。
穿過一片郁郁蔥蔥的農田,再走過一片天然升起的霧瘴,就會猶如柳暗花明一般瞧見一座相當氣派的大宅門。
應門的徒衆見到了晚歸的晏十三,立馬将合掩的門扉敞開,恭恭敬敬的朝人行禮:“教主好!”
雲少俠就像是晏十三的一根穿着寒酸的小尾巴,亦步亦趨的跟着人的腳步從一群玄天教的門徒中間穿了過去。
走在七扭八折的門廊之下,雲霄的眼睛都快看不過來了。
偌大的宅子裡四處都挂着通明的燈火,光潔如鏡的大理石磚地鋪得遍地都是,廊前的台階上無死角的鋪設着質地堪比綢緞的波斯軟毯,廊下每一處轉角,都站着一個值夜的徒衆。所有人都穿着統一的灰藍色袍衫,肩上搭着半側短至腰間的披風,每個人的披風搭扣都是純銀鑲的。
雲霄眨眼想着鐘離清生前教導他的話,晏十三在西域的椅子底下有沒有人頭他不知道,但一定會有金子。
“教主,您這一路還順利麼?屬下還當您會明日晨起時分才回來呢。”玄天教鳳翔府分壇舵主端木岩從晏十三下階的地方迎了上來,雲霄見他隻穿着一身暗灰色的絲棉裡衣,肩上搭着外袍,一看就知道是才從被窩裡爬起來。
“嗯。”晏十三輕應一聲:“稍後你便派一隊人,往森羅域中去一趟,找一個獨眼疤面人。”
“是,屬下這就差人去辦。”端木岩雙手攥起,左手的拇指攥在右手的拇指上,雙手疊在胸前躬身向前行了個西域玄天教中特有的禮節,轉而一眼看見了跟在晏十三身後的雲霄,不由得偏身過去,請示道:“請問教主,這位少俠他是何人?”
“他是我兒子。”晏十三無比肯定的語氣讓雲霄和端木岩都當場打了個怔愣。
端木岩看了一眼雲霄俊秀圓潤的少年臉,又看了一眼晏十三棱角分明的下巴,還是違心的恭維道:“原來是少主啊,失敬失敬,少主這邊請。”
“不是不是,我不是,你莫要聽他胡說!”雲霄的腦袋搖得連五官都快看不清了,暗中咬牙湊到了晏十三身邊小聲道:“晏教主,晏祖宗,這點事兒你到底要掂幾個過子才成啊?我都說了我那日是騙你的了!”
晏十三揚唇笑開,擡手揉了揉雲霄亂紛紛的發頂:“這孩子,又說胡話,好好的怎麼連親爹都不認了。”
“少主,一路遠來累了吧,屬下我帶您去換身衣服怎麼樣。”端木岩始終殷勤的朝雲霄做着引路的手勢:“少主您看您的衣服都破成這樣了,還是換一換吧。”
“不是!我真的不是!”雲霄挎臉跳腳,攤着雙手朝端木岩辯解道:“這位老兄,你能不能好生看看?你家教主今年多大年紀,我今年多大年紀,他怎麼可能生得出我這麼大的兒子?”
“那這個可能就要問少主您的生母了,教主的秘事屬下也不好多問。”端木岩攏了攏身上即将滑落的衣袍賠着一張生動形象的笑臉。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娘是誰,我去哪兒給你問啊?!”雲霄扶着額頭,甩肩跺腳的跟着晏十三朝着這間大宅的正廳走去。
一邊走,一邊念叨着:“不是,不是,我真不是!”
初夏的晚風難免夾雜着幾分燥熱,雲少俠連蹦帶跳的亂動也就更熱了。
一行走,一行汗濕了後背。
就在雲霄即将跨過正廳門檻的一瞬間,不知從哪裡兜頭落下了一盆冷水,把雲霄從裡到外都淋了個透心兒冰涼。
雲霄抿唇鼓着腮幫,擤了擤嗆入鼻孔的冷水,雙手搓了兩把糊在自己眼睛上的兩片爛蘿蔔皮,沒好氣的罵道:“我的老天爺啊!這是誰幹得好事情啊!誰啊!有本事站出來!看小爺我不宰了你的!”
“你……你……你……你個騙子!!!!”
一聲無比熟悉又陌生的咒罵從雲霄的耳邊響起,他掏了掏自己耳朵裡殘存的水珠,他先是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前的晏十三,還有身邊躲避及時沒有被淋濕半點兒的端木岩,最後從自己身後看見了向他潑水的元兇。
“豆?豆兄是你啊?”雲霄像個落湯雞似的從自己肩膀上摘下一片帶泥的菜葉,脫口就喚起了對面的老熟人。
“我……我……我呸……誰……誰……誰跟你稱兄道弟啊?”陳阿豆端着木制的菜盆,憤恨的雙眼裡蹿出兩團盛怒之下的烈火:“你!你!你這個狗騙子!你害得……害得……我好苦!!!”
那日,雲霄在陳阿豆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個無影無蹤,拎着一條空繩子回到分舵的陳阿豆免不了一頓責罰。
整整五十闆子全都結結實實抽在了滿是軟肉的屁股蛋子上,害得他現在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的。
今日他剛從廚房裡洗了完了一大盆蘿蔔青菜,老遠就看見了那日騙他解手,害他挨了闆子的小騙子,當即無名火起,端着自己洗菜的髒水一路快行,終于趕在雲霄埋進門檻之前迎頭潑了他一臉。
“陳阿豆,你幹什麼?!”端木岩偷眼看了看面無波瀾的晏十三,立馬端起了他身為分壇舵主的架勢:“這位是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