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十三是一路跟着那群黑衣人過來的。

他們在黑夜中隐沒行迹，他也在黑夜中隐沒行迹。

像一隻陰狠老辣的雀，就等着把螳螂和蟬統統吞到肚子裡。

他們要去殺人，大張旗鼓的在傍晚的密林之外聚集，自以為無人知覺的向着目标進發。

殊不知在密林旁邊沿路集結的踏步聲，飛镖穿林的飒飒聲，都是足夠讓他們丢了性命的破綻。

晏十三到鳳翔府來要辦的事和雲霄差不多，都是為了完成自己恩師生前留下的遺命，隻是雲少俠的遺命基本都是空話。

但凡遺命就都不可能是舉手之勞，輕而易舉就能完成的事情。

晏十三為了這樁遺命也已經明裡暗裡的追查了十數年之久，直到這幾年他在江湖之上聲明日顯，玄天教的勢力在中原武林也日趨壯大，這才查到了一點眉目。

一月前，他才從下屬的口中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他想要的東西就在鳳翔府地顯現了蹤迹。

而想得到這件東西的人并不止他一個，還有這一群想要殺死雲霄和戚不語的殺手。

***

這一夜，是雲霄第一次殺人見血。

也是第一次見到什麼樣的人殺人是不見血的。

雲霄聽了晏十三的話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沒有再動，就如同山裡的花草樹木一般靜靜的看着晏十三同那群殺手僵持。

無邊的夜色更加深沉了，樹尖枝影橫斜，搖搖曳曳。

雲少俠臉上的人血幾乎風幹，一股困倦的睡意悄然無聲的向他襲來，緊繃的神經被睡意撩撥。

他撐不住眨了兩下眼睛緩解幹澀，再一擡眼，方才圍在晏十三周圍的那群殺手就已經全都躺在了地上，清一色的目眦欲裂，手捂咽喉，通身上下找不出一絲傷痕。

仍舊站在人群中心處的晏十三一手掐着一個活口的脖子，另一隻手則悠閑的藏在披風之後：“說吧，本座想聽實話。”

那活口仰天幹笑了幾聲，上下牙關緊咬，發出一聲東西碎裂的咯吱聲，随即腦袋一歪，在晏十三的手中斷了生氣。

晏十三面無波瀾的松開手，将死屍棄在屍堆裡，一步一步踩着地上死相淩亂的殺手走到了雲霄面前，開門見山道：“他們為什麼要殺你？”

雲霄随着晏十三的靠近不自覺的朝山石壁上慢慢貼緊，等到那人站在他面前時，他就像一張貼在牆頭的驢皮影一樣，下巴都縮近了脖子裡，手腳都成了扁平的。

眼睜睜的看着一個人在彈指之間就能同時要了幾十人的性命，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他們……他們……”雲霄整理着自己混亂的思緒，深吸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伸手指了指山石後面正抱着腦袋念阿彌陀佛的小蟊賊身上：“他們是來追他的！”

戚不語猛然擡頭，眼神瞬間就定在了那個穿着不合中原時宜，高鼻深目的男子身上。

隔着那個男子的身形，他也看到了那一地屍體。

他知道，這麼幹脆利落的手段，絕不是雲霄的手筆。

“他們為什麼追你。”晏十三再一次發話問道，幽深的眸子與抱頭蹲地的戚不語匆匆交錯。

“我欠了賭債，他們是來找我追債的。”四目相對，戚不語連點掙紮都沒有，就對着晏十三把自己欠債的事情和盤托出：“我那日在麟遊縣，欠了他們三十兩銀子，所以他們……”

“為了三十兩銀子，值得派這麼多人麼？”晏十三和雲霄問了戚不語同樣的問題。

被打斷陳詞的戚不語灰溜溜的站起身蹿到了雲霄旁邊，拉着雲霄貼在山石上的胳膊擋着自己：“那個……那個……這位英雄……小的我說的都是實話，真的是實話。”

“你一個賊，嘴裡能有什麼實話？我就不相信世上會有什麼人為了三十兩銀子派這麼多人來要命的。”回想起方才的場景雲霄還在一陣一陣的後怕，如果不是晏十三出現把他拽了出去，那他早就要被這群人大卸八塊了。他真後悔當初為了一句話就在戚不語身邊做了護衛，若非如此，他又哪裡會惹上這些沒頭腦的官司？

“我說的真的是實話！我哪兒知道他們為什麼會為了三十兩銀子就來找我追魂索命啊！”戚不語被雲霄的話說得委屈起來，他紅着眼圈泫然欲泣的樣子看着活像個獨守空房的深閨怨婦。

“我勸你最好是實話實說，你知不知道你眼前站得是誰？”雲霄嫌惡的撇過頭去，戳了戳戚不語的肩膀：“他可是玄天教主，玄天教主晏珩，你若是敢騙他，你瞧見那一地的死人了沒有？”

戚不語定睛一看，腦海中開始回蕩起殺手出現之前他與雲霄的對話。

他算是真正明白雲霄話裡的意思了，晏十三生得真心好看，比話本裡說的那種妖精還要好看。

如果他是個女人，他一定心甘情願的被這麼好看的公妖精吃幹抹淨。

“喂！姓戚的！我在問你話呢！”雲霄扯着嗓子在戚不語耳邊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