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錯位的對視

高三下學期的吊扇在頭頂發出疲倦的咔嗒聲，林淺盯着數學卷子上的立體幾何，筆尖在輔助線旁畫了隻振翅的雁。陽光從窗棂斜切進來，在第三組課桌前投下晃動的光帶，她數着吊扇轉動的圈數，第17圈時，聽見後排傳來鋼筆尖劃破紙頁的輕響——是江叙在草稿本上畫雁的聲音。

“林淺，這道題的輔助線怎麼加？”周曼的鋼筆敲在她課本上，打斷了即将漫出的視線。前桌女生的馬尾辮上别着沈瑤新送的雁形發卡，在陽光下閃着細碎的光，“别看了，他昨晚在醫院陪護，眼下青得能滴墨。”

她慌忙低頭，卻看見江叙的課桌上，保溫杯冒着袅袅熱氣，是她今早悄悄換的紅棗枸杞茶。上周在便利店，她看見他對着提神咖啡發呆，指尖劃過保質期，最終選了罐蜂蜜——和她放在他抽屜裡的同款。吊扇的光影在他側臉流轉，眼下的烏青像片化不開的雲，讓她想起初三那年，他在暴雨中替她撿試卷時，睫毛上挂着的雨珠。

“下面請同學上台演示。”數學老師的聲音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林淺起身時，草稿本上的雁形輔助線被帶起，紙角劃過江叙的手臂。他擡頭時，兩人的視線在立體幾何的虛線間相撞，像兩片即将觸碰的蝶翼，卻被粉筆灰迷了眼，她慌忙低頭，聽見自己的心跳在木質樓梯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課間操的鈴聲混着春風響起，沈瑤的畫架在操場角落支起。林淺看見畫布上，穿白校服的少年靠在欄杆上，指尖摩挲着保溫杯蓋，目光卻飄向教學樓二樓——那裡有個紮低馬尾的身影，正對着他的方向發呆。畫紙邊緣，沈瑤用紅筆标着：“10:03，第9次錯位對視，陽光偏角23度，擋住了他想遞出的便利貼。”

“江叙，給你。”便利店的冷櫃前，林淺遞出剛買的草莓味牛奶，鋁罐上的水珠滴在地面，碎成光斑。少年的指尖懸在半空，耳尖紅得比草莓更豔，忽然聽見陸川的口哨聲從操場傳來：“江叙！籃球隊集合！”他慌忙轉身，便利貼從口袋滑落，上面寫着“少喝咖啡，你的黑眼圈像小雁的影子”。

她彎腰撿起時，發現便利貼背面畫着隻單翅的雁，尾羽拖出的弧度，正是她寫“叙”字時的連筆。春風掀起他的校服下擺，露出半截紅繩——是她去年送的護身符，此刻正随着他的奔跑輕輕搖晃，像落在雪地裡的梅瓣，讓她想起昨夜在醫院看見的場景：他趴在母親床頭，指尖還攥着沒送出去的牛奶便利貼。

晚自習的教室亮如白晝，林淺看着江叙的座位空着，抽屜裡散落着沒來得及收的草稿紙。每張紙上都畫着立體幾何圖形，輔助線被畫成雁的翅膀，翅膀下寫着極小的“淺”。她忽然想起沈瑤的素描本，裡面有幅《晚自習的錯位》：他假裝解數學題，實則在計算她擡頭的頻率，每17分鐘一次，和吊扇的轉動頻率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