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雨在正午十二點準時降臨。許揚按下開關,粉色的花瓣從天花闆簌簌飄落,映得江叙的白校服像浸了雲霞。他攥着朵最大的紙櫻花,花蕊處藏着封折疊的信,正要走向攤位,忽然聽見陸川的喊聲:“江叙!你媽媽在校門口等你!”
信箋在櫻花雨中輕輕顫動。林淺看着他轉身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看見的場景:他的課桌上攤着張診斷書,母親的名字後跟着“手術”二字,而她一直以為,他最近的沉默,是因為櫻花祭的忙碌。
“林淺,你媽媽來了!”周曼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打破了她的猶豫。母親的身影出現在體育館門口,眉頭緊鎖,像極了初三那年,強行把她從籃球賽現場帶走的模樣。櫻花箋從手中滑落,飄進了回收籃,而她不知道,那朵櫻花的花蕊裡,江叙用金粉寫着“我喜歡你,像櫻花等風,像我等你”。
江叙在醫院走廊奔跑時,櫻花箋從口袋裡滑落。他想起攤位上,林淺寫的祝福語:“願所有未說出口的喜歡,都能在春天綻放。”而他的信箋上,第一句是:“你知道嗎?每次你低頭寫櫻花箋,發梢掃過桌面的聲音,都像雁群掠過天空的輕鳴。”
櫻花祭在下午三點結束。沈瑤站在空蕩蕩的體育館,畫架上是未完成的《錯過的櫻花雨》:穿藍校服的女孩望着母親的背影,手中的櫻花箋飄向穿白校服的少年,而後者正在奔跑,口袋裡的信箋露出一角,上面的“淺”字被櫻花遮住。畫紙邊緣,她用紅筆标着:“12:03,櫻花雨最盛時,他們相距十七米。”
深夜的便利店,林淺盯着玻璃上的櫻花倒影,忽然發現口袋裡多了朵紙櫻花。花蕊處的金粉已經模糊,卻仍能辨認出“3.12”的數字——那是江叙折給她的、第十七朵櫻花。她的眼淚忽然落下,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生日,就像她知道他的球衣号碼,是她生日的倒寫。
淩晨兩點,江叙在病房外打開手機,相冊裡存着今天拍的照片:林淺站在櫻花箋攤位前,指尖劃過他折的紙雁,發間落着片櫻花,像極了他夢中的場景。消息提示音響起,是陳默發來的:“你給林淺的信,被櫻花雨打濕了,需要我恢複字迹嗎?”他忽然想起,信箋的末尾,他畫了兩隻交頸的雁,翅膀下寫着“淺叙”,卻被雨水暈開,像道未完成的契約。
晨霧漫進校園時,沈瑤完成了新的畫作:兩朵紙櫻花飄在櫻花雨中,一朵的花蕊寫着“我喜歡你”,另一朵的花瓣藏着“我也是”,而它們中間,隔着十七片正在飄落的真櫻花。畫紙上方,她題了句許揚的策劃案文案:“最美的櫻花雨,是命運撒下的謊,讓相愛的人,在錯過中,看見彼此翅膀下的光。”
紫藤花架下,林淺摸着那朵殘損的紙櫻花,忽然想起櫻花祭當天,她本想告訴他:“其實我早就知道,你折的每朵櫻花,花瓣數都是我的生日,就像我寫的每句祝福,都藏着你的名字。”而江叙此刻正在醫院,看着母親床頭的櫻花箋,那是林淺去年送他的,邊角的雁形紋,和他折的紙櫻花一模一樣。
三月的最後一場櫻花雨,在黃昏時分落下。林淺站在教室門口,看着江叙的座位空着,抽屜裡散落着未送出的紙櫻花。她忽然明白,有些錯過,就像櫻花雨,看似美麗短暫,卻在每片花瓣的脈絡裡,刻下了永遠無法愈合的溫柔。而她不知道,在醫院的病房裡,江叙正對着那封被雨水洇濕的信箋發呆,信末的“淺叙”二字,已經暈成一片粉藍,像他們共同看過的、櫻花與天空交界的顔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