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未寄出的半阙情詞
晨讀課的鈴聲還沒響,林淺就看見黑闆上用粉筆寫着“宋詞仿寫”四個大字。她捏着鋼筆的指尖發顫,昨夜在日記本上寫了半阙《鹧鸪天》,此刻正藏在校服口袋裡,紙角被體溫焐得發潮。講台上,張老師抱着課本進來時,她聽見後排陸川用圓珠筆敲着桌子哼歌,調子跑調得厲害,卻偏偏能聽清那句“雁字回時月滿樓”——像是故意說給某人聽的。
“這次作文要結合意象抒情,”張老師的目光掃過教室,在林淺身上頓了頓,“比如‘雁’這個意象,既可表思念,亦可喻孤往,關鍵是要寫出個人心境。”粉筆在黑闆上畫出瘦金體的“雁”字,尾筆拖出的弧度像極了江叙昨天在黑闆上畫的那隻。林淺低頭看着稿紙,忽然在頁眉處畫了隻振翅的雁,翅膀下藏着極小的“叙”字,墨痕淺得幾乎看不見。
課桌抽屜裡的手機震了震。林淺瞥了眼屏幕,是周曼發來的消息:“江叙今早盯着你背影看了三分鐘,連陸川把他的早餐奶喝了都沒發現。”她慌忙按滅屏幕,耳尖卻燒得厲害,餘光裡,穿白校服的少年正趴在桌上畫草稿,鋼筆在指間轉得飛快,偶爾停在紙上畫個圈,又煩躁地劃掉。
作文本收上來時,林淺特意把那半阙詞折了個角。“彩袖殷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顔紅。”她盯着自己寫的句子,想起上周籃球賽結束,江叙遞給她的那瓶冰鎮橘子汽水,鋁罐上的水珠滴在課桌上,像碎了一地的星星。後兩句還空着,她原想寫“雁字成殇終不渡,水長東”,筆尖卻在紙上洇開墨團,像突然漫上來的暮色。
午休時的教室格外安靜。林淺趴在桌上假寐,聽見有人輕輕抽走她壓在課本下的作文本。睫毛顫了顫,她從臂彎的縫隙裡看見,江叙正低頭翻看她的作文,指尖停在那半阙詞上,指腹摩挲着“雁字”二字,校服袖口的草漬蹭到紙面,留下道淺綠的印子。她屏住呼吸,聽見自己的心跳在木質課桌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林淺,你的詞……”江叙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她慌忙擡頭。少年慌忙合上作文本,耳尖紅得能滴血,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封面,那裡印着她上周貼的銀杏葉貼紙。他忽然想起昨夜在便利店看見的場景:林淺蹲在貨架前挑筆記本,指尖劃過每本封面上的雁形圖案,最後選了本最樸素的,卻在收銀台偷偷摸出張印着小雁的貼紙貼上。
下午的陽光把教室曬得暖烘烘的。沈瑤抱着素描本坐在後排,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她看見林淺趴在桌上改作文,後頸露出的皮膚白得像浸了月光,而江叙正對着自己的作文本發呆,本子上“雁”字的最後一勾拖得老長,像要追上某個遠去的身影。筆尖一轉,畫紙上出現兩個重疊的影子,一個在寫詞,一個在偷看,中間隔着半張課桌的距離,卻像隔着整個深秋的霧。
放學前的十五分鐘,蘇晴突然抱着廣播稿沖上講台。“同學們注意!”她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驚飛了窗台上的麻雀,“本周六的迎新晚會,我們班要出個詩詞朗誦節目,林淺和江叙同學自願報名——”話沒說完就被陸川的口哨聲打斷,林淺猛地擡頭,看見江叙正慌亂地朝蘇晴擺手,鋼筆從指間滑落,在地面滾出清脆的響聲。
“别緊張,”放學後,蘇晴勾着林淺的肩膀往操場走,發梢的鈴铛晃出細碎的響,“我都幫你們選好詞了,《清平樂·紅箋小字》,多應景啊,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她忽然湊近,在林淺發燙的耳垂邊低語:“江叙昨天在器材室練了二十遍‘紅箋小字’,結果說成‘紅箋小淺’,把陸川笑到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