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石踩着滿地碎紙轉身時,聽見身後傳來母親壓抑的抽氣聲。
他沒有回頭,握着門把手的指節泛白,直到金屬的涼意浸透掌心才松開。别墅外的蟬鳴驟然喧嚣,他摸出手機給沈知行發消息:“校門口,十分鐘後。”
沈知行騎着山地車刹在他面前時,車頭鈴铛還在叮當作響。
少年瞥見陳青石發紅的眼眶,把礦泉水瓶重重塞進他手裡:“真和家裡攤牌了?”“嗯。”陳青石仰頭灌下大半瓶水,冰涼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卻壓不住心口翻湧的熱浪,“現在先回學校去。”
暮色中的教學樓鍍着層金邊,陳青石的帆布鞋踏過熟悉的走廊,鞋尖還沾着撕碎通知書時的金粉。
張老師辦公室的門虛掩着,他擡手敲門的瞬間,聽見沈知行在身後嘀咕:“你這哪是找老師,明明是上戰場。”
“張老師,我想換座位。”陳青石推門而入,陽光斜斜穿過百葉窗,在辦公桌前投下交錯的光影。班主任推了推眼鏡,教案本上的紅筆批注還未幹透:“青石,你對你現在的同桌不滿意嗎?還是……”
“我要和李刻纏坐。”陳青石攥緊書包帶,帆布邊緣的顔料蹭在掌心,“他是轉校生,對這裡的教學方法不清楚,而我又是第一可以幫他;美術社的活動需要搭檔,我們配合效率更高。”
他頓了頓,耳尖泛起不易察覺的紅,“而且,我保證每次比賽年級第一。”
張老師手中的鋼筆懸在半空,盯着少年眼底跳動的光。辦公室外傳來放學的嬉鬧聲,陳青石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混着走廊的腳步聲。
良久,班主任歎了口氣:“明天早自習調整座位。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成績要是下滑……”
“不會。”陳青石轉身時,夕陽正好落在他揚起的嘴角。
沈知行倚在門框上吹了聲口哨:“可以啊,學霸追人都帶KPI的?”話音未落就被畫具包輕輕砸了下腦袋,沈知行“嗷”的一聲,驚起一群白鴿掠過橙紅色的天空。
教室的白熾燈在暮色中亮起,陳青石推開後門時,李刻纏正趴在桌上補作業。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他下意識擡頭,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團炭黑。
"李刻纏。"陳青石将畫具包輕輕擱在鄰桌,帆布包帶掃過桌面的試卷,"明天開始,你坐我旁邊。"
李刻纏握着炭筆的手指僵住,卷毛随着動作晃了晃。夕陽從窗棂斜射進來,在他泛紅的耳尖鍍上金邊:"啊?為什麼突然......"話沒說完就被沈知行從門口探進來的腦袋打斷
"當然是我們陳大公子......"後半句話被陳青石眼刀截斷,化作一聲誇張的咳嗽。
"張老師安排的。"陳青石垂眸整理桌面。
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卻還要裝作漫不經心,"方便輔導你數學,還有美術社的課題......"
"哦......好。"李刻纏低頭時,發梢遮住了發燙的臉頰。他胡亂合上速寫本,卻把橡皮碰落在地。彎腰去撿的瞬間,頭頂撞上陳青石同樣探來的手。
溫熱的觸感轉瞬即逝,兩人觸電般彈開,李刻纏慌忙後退,後腦勺重重磕在椅背上。
"小心。"陳青石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帶着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他撿起橡皮放在李刻纏手心,指腹擦過對方掌心的繭,"明天我幫你搬東西。"
李刻纏攥着橡皮點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他想問怎麼回來了。
窗外的白鴿撲棱着翅膀掠過晚霞,教室裡此起彼伏的值日喧鬧聲中,他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像要沖破胸腔。
明明是求之不得的事,此刻卻緊張得連呼吸都亂了節奏,隻能盯着陳青石襯衫領口的第二顆紐扣,盼着暮色再濃些,好遮住自己發燙的耳尖。
餘晖還斜斜地淌在課桌上,餘燼轉着圓珠筆繞開李刻纏慌亂收拾的課本。
故意用誇張的哭腔歎道:“哎呀,某些人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明天我這孤家寡人可怎麼辦喲?”說着伸手戳了戳好友發紅的耳尖,“早知道就不該幫你要微信,引狼入室啊!”
李刻纏手一抖,鉛筆在草稿紙上劃出歪扭的長線,“别、别亂說!”他把橡皮往餘燼方向推了推,卻不敢擡頭看斜後方陳青石整理畫具的身影。
窗外的蟬鳴突然變得刺耳,他扯松校服領口,卻怎麼都驅散不了脖頸的燥熱。
這時沈知行晃悠着踱到教室後排,瞥見餘燼桌上攤開的《籃球周刊》,眼睛一亮。
他單手撐住李刻纏空出來的課桌,沖陳青石挑眉:“反正都重新排座了,不如——”說着伸手勾住餘燼的肩膀,“這位帥哥願意跟我搭夥?”
餘燼先是一愣,随即反身勾住沈知行的脖子,嘴角揚起狡黠的笑:“行啊,不過你得請我喝冰鎮可樂。”
兩人笑鬧着撞開後門,驚起窗台上打盹的麻雀。
李刻纏望着他們遠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向正在整理素描本的陳青石,晚風卷起少年發梢,在暮色裡落下細碎的影子,他突然覺得,明天的晨光似乎也變得格外值得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