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兩條街，陳青石在一家挂着竹簾的小店前停下。

深褐色木牌上"三味屋"三個字被歲月磨得發亮，推門時銅鈴叮咚作響，撲面而來的是醬油炖煮的香氣。"老闆，老樣子。"

他熟稔地掀開布簾，帶着着李刻纏走向靠窗的卡座，竹編坐墊還帶着陽光的溫度。

李刻纏剛坐下就被牆上的塗鴉吸引——歪歪扭扭的字迹寫着顧客留言，其中一張便利貼上畫着戴眼鏡的卡通小人，旁邊用馬克筆寫着"陳學霸第108次光顧！"

他正想開口問，老闆已經端來兩盤熱氣騰騰的烏冬面，撒着木魚花的湯汁在碗裡輕輕搖晃。

"他們家的天婦羅是現炸的。"陳青石用筷子夾起金黃酥脆的蝦餅，"你嘗嘗。"他把蝦餅放進他碗裡時，指尖在溫熱的瓷碗邊緣短暫相觸。

李刻纏咬下酥脆的外皮，滾燙的蝦肉燙得她直吸氣，卻又舍不得放下筷子。

擡眼看見陳青石正專注地挑出他碗裡的蔥花，陽光透過竹簾在他睫毛投下細碎的影子，忽然想起剛才畫裡那兩個牽着手的小人。

"你、你怎麼知道我不吃蔥？"他盯着碗裡排列整齊的面條，聲音比烏冬面的熱氣還要軟糯。

陳青石低頭攪着味噌湯，耳尖泛起可疑的紅暈。"碰巧。"他悶聲回答，卻在李刻纏舀起一勺熱湯遞來時，鬼使神差地張嘴嘗了。

味噌的醇厚混着少年指尖若有若無的桂花香，陳青石感覺喉嚨發緊。

陳青石忽然擱下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碗沿。

他垂眸盯着晃動的味噌湯，喉結滾動兩下才擡眼，目光沉沉鎖住李刻纏泛紅的耳尖："下次...别随便喂别人吃東西。"

李刻纏的筷子猛地磕在瓷碗上，發出清脆聲響。

方才指尖殘留的溫度突然灼燒起來，他梗着脖子别開臉，碎發掃過泛紅的耳垂："我又不是對誰都..."嘟囔聲越來越小，尾音被牙齒輕輕咬住，卻還是洩露出幾分委屈。

陳青石望着他攥緊又松開的拳頭，心髒漏跳半拍。

他别過臉舀起一勺面，熱氣氤氲間，餘光瞥見李刻纏鼓着腮幫子往嘴裡塞飯團的模樣，莫名覺得喉嚨發緊。

"快吃，"他把炸蝦推到對方碗裡，聲音比往常低了半度，"吃完送你回教室。”

李刻纏咬着炸蝦的動作頓了頓，腮邊還沾着幾粒米飯，擡眼望向陳青石：“你不回教室？下節是老班的課，點名發現你不在，你不怕？”

他用筷子戳了戳碗裡的溏心蛋，蛋黃流出的金紅汁液漫在雪白的米飯上，像極了此刻胸口蔓延開的不安。

陳青石垂眸收拾着桌上散落的紙巾，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邊角反複折疊，“家裡有點事，今天先不去了。”

他聲音平淡得像在陳述習題答案，卻始終沒擡頭看那雙濕漉漉的眼睛。

李刻纏的肩膀肉眼可見地垮了下去，握着筷子的手無意識轉了個圈，飯團上的肉松簌簌落在碗裡。

他盯着碗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陳青石的輪廓，喉嚨突然發緊：“哦，那……那你注意安全，别太着急。”尾音消散在竹簾外呼嘯的風裡，帶着未說出口的“我想和一起回去”。

陳青石起身時帶起一陣風，校服衣角掃過李刻纏手背，冰涼的觸感卻比不上心口的溫度。

他抓起畫具包往門口走，在銅鈴響起的刹那，聽見身後傳來悶悶的聲音：“下次……還來這裡吃飯嗎？”

回頭望見李刻纏低垂的卷毛，和桌角被捏扁的汽水罐，“看情況。”他聽見自己說，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卻始終沒延伸到那個蜷縮在光影裡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