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的窗簾被晨風輕輕掀起一角,陽光斜斜地落在地闆上。
蘇晚站在衣櫃前,手指撫過陸遠川軍裝的領口,替他整了整并不存在的褶皺。
“晚上幾點回來?”她的聲音很輕,像窗外槐樹上飄落的花瓣。
陸遠川低頭扣着袖扣,腕骨在晨光裡顯得格外分明。
“還不清楚,”
他擡眼看她,嘴角帶着溫和的弧度,“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蘇晚“嗯”了一聲,指尖摩挲着軍裝上的銅扣。
陽光透過她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碎的影子。
院子裡傳來孩子們嬉鬧的聲音,安安奶聲奶氣地喊着“哥哥”。
陸遠川戴上軍帽,帽檐下的眼睛含着笑:“走了。”
“等等。”
蘇晚突然伸手,從他肩頭拈下一根落發。
她的手指擦過他的耳際,帶着淡淡的雪花膏香氣。
陸遠川站在原地沒動,任由她的指尖在肩章上停留了片刻。
晨光裡,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分不清是誰的影子更長些。
“知道了,”
他最後說,“我會早點回來。”
門外,安安和衛國正在為誰先玩鐵環争吵。
蘇晚望着陸遠川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轉身時看見桌上的搪瓷缸裡,茶水還冒着熱氣。
清晨的陽光透過沙棗樹的枝葉,在晾衣區灑下斑駁的光影。
楊紅梅用力拍打着棉被,細小的塵埃在光柱裡飛舞。
她餘光瞥見蘇晚帶着四個孩子從服務社回來,網兜裡嫩綠的芹菜格外紮眼。
這個時節,連食堂都少見這麼水靈的菜。
“蘇同志。”
晾衣竿“不小心”碰到了竹籃,幾個西紅柿滾落在泥地上。
安安吓得往陸睿身後躲,小手緊緊攥着哥哥的衣擺。
“哎呀,真對不住。”
楊紅梅彎腰去撿,指甲在番茄皮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
她擡眼打量着蘇晚,那條淺藍色的布拉吉襯得腰身纖細,怎麼看都不像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聽說你們家廁所貼了白瓷磚?”
她的聲音剛好能讓周圍洗菜的軍屬們都聽見,“我家老周說,這得用掉不少水泥指标吧?”
蘇晚蹲下身,仔細擦拭着沾了土的西紅柿:“老陸打了報告,用的是我們自己的補貼。”
她的聲音很輕,卻像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楊紅梅嘴角微微抽動。
她想起上周提出想搭個雞窩時,丈夫那句“注意影響”的呵斥。
陽光突然變得刺目起來,照得她身上的紅格子罩衫愈發顯得陳舊。
“楊阿姨。”
陸睿突然遞來一個完好的西紅柿,“您家妞妞好像在哭。”
遠處傳來小女孩的哭聲。
楊紅梅的繼子蹲在沙坑邊,對同父異母的妹妹視若無睹。
“後娘難當啊。”趙嫂子在洗衣池邊感歎。
楊紅梅的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她也是村裡考出來的高中生,也是千挑萬選嫁給了團長,憑什麼蘇晚就能讓丈夫親手砌廁所?
憑什麼那個帶着三個“拖油瓶”的寡婦,能被寵得像個新婚姑娘?
“媽媽,”安安拽了拽蘇晚的衣角,“我想回家。”
蘇晚抱起孩子,對衆人點點頭離開。
楊紅梅盯着她的背影,那腰線在布拉吉的收腰設計下格外窈窕,步履輕盈得像是要去參加文藝彙演。
“聽說陸團長天天給她打洗腳水呢。”不知是誰小聲嘀咕了一句。
晾衣竿“啪”地掉在地上。
楊紅梅突然想起早上梳頭時,那根怎麼也拔不掉的白發。
她才二十五歲啊,怎麼看起來比蘇晚老了那麼多?
風拂過晾衣繩上的床單,掀起一陣細小的波浪。
楊紅梅站在原處,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地投在斑駁的磚牆上。
陽光正好,蘇晚把買來的菜放進廚房,轉身時看見四個小腦袋整齊地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我們去外面走走吧,”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珠,“認識一下家屬院。”
衛國第一個跳起來,像隻撒歡的小狗似的在屋裡轉了兩圈。
保國和陸睿對視一眼,默默放下手裡的連環畫。
安安已經抱住了蘇晚的腿,仰起的小臉上沾着不知從哪裡蹭到的灰土。
十天的時光足夠讓這個新家變得井井有條。
窗台上的玻璃瓶裡插着野花,晾衣繩上的床單在風裡輕輕搖晃,連牆角那堆搬來時的雜物都已經被歸置得整整齊齊。
蘇晚看着這些,忽然覺得是該出去走走了。
家屬院的道路兩旁種着筆直的白楊,樹影斑駁地落在水泥路面上。
衛國跑在最前面,時不時回頭催促大家走快些。
保國和陸睿一左一右走在蘇晚身邊,像兩個小小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