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口傳來“吱呀吱呀”的聲響時,蘇晚正往鍋裡下面條。
她擦擦手走出去,看見陸遠川拉着一輛堆得小山似的闆車,車輪在土路上碾出兩道深深的車轍。
闆車上滿滿當當。
一個深棕色的碗櫃漆得發亮,安安的小木床刷着白漆,還有給陸睿和保國準備的簡易書架。
更多的是一些長短不一的木闆,整整齊齊地捆在一起,邊角都打磨得光滑。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套用藍布包着的木工工具,鋸子、刨子、鑿子從布裡露出半截,在陽光下閃着金屬的光澤。
部隊配發的家具都是最基礎的樣式:鐵架床、四方桌、長條凳。
但孩子們用的矮書桌、梳妝台、廚房的置物架這些,就得自己想辦法了。
蘇晚看着那張對孩子們來說過高的四方桌,想起幾個孩子吃飯時總要跪在凳子上的模樣。
陸遠川顯然也注意到了,他手比劃着尺寸,看樣子是要做張矮些的。
陸遠川從推車上卸木闆房子院子的一角,木屑從他的指縫間簌簌落下。
他先把安安的小床拿進東屋靠牆放好,又在廚房固定穩當碗櫃,最後撫平那包工具布上的褶皺。
他站在院子裡拍打身上的木屑,目光掃過那些木闆,已經在心裡排好這些木闆的去處了。
幾個孩子聽見動靜,像小鳥似的撲棱棱圍了上來。
二娃好奇地戳了戳木闆,被陸睿一把拉住:“爹說了,這個危險。”
“開飯了。”蘇晚的聲音從堂屋傳來,手裡端着的海碗冒着熱氣。
鹹菜絲炒得油亮,香氣直往人鼻子裡鑽。
四方桌上,幾碗手擀面排得整齊。
乳白的骨湯上浮着金黃的煎蛋,碧綠的青菜襯着勁道的面條。
最妙的是那碟紅豔豔的辣椒醬。
陸遠川用勺子在上面挖了滿滿一勺放進他的面碗裡。
蘇晚的香菇肉醬更是惹眼,油汪汪的肉粒混着醬色的香菇,舀一勺拌進面裡,連湯都變得濃香起來。
寒風從門縫鑽進來,反倒襯得這口熱湯面更暖人。
飯後,蘇晚輕聲道:“阿睿,帶弟弟們去午睡。”
陸睿點點頭,牽着還在打哈欠的衛國往屋裡走。
将安安哄睡後,蘇晚倒了杯溫水來到院裡。
搪瓷缸在陽光下泛着白亮的光,陸遠川接過時,指尖不經意碰到她手背,溫熱的觸感一瞬即逝。
“不去歇會兒?”
他仰頭喝水,喉結随着吞咽上下滾動。
蘇晚搖搖頭,目光落在旁邊新做的小馬紮上:“這個能坐了嗎?”
陸遠川用掌心拂過凳面,木紋光滑得像綢緞:“都磨好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試試?”
蘇晚坐下時,小馬紮穩穩當當,連半點吱呀聲都沒有。
她仰頭看他:“陸團長手藝不錯嘛。”
陸遠川别過臉去繼續刨木頭,可手裡的動作明顯輕快了幾分。
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剛好能把坐在小馬紮上的蘇晚,溫柔地籠罩其中。
蘇晚坐在小馬紮上,看陸遠川修整一塊榆木闆。
木刨推過,卷曲的刨花像浪花般翻湧而出,帶着清新的木香。
“這些木闆,”
蘇晚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刨花,“你打算做什麼?”
陸遠川停下動作,用袖子擦了擦額角的汗:“東屋放張小四方桌,以後給阿睿他們寫作業。”
他指了指靠在牆邊的幾根木料,“再做四張高腳凳,正好配部隊發的飯桌。”
木屑在陽光下飛舞,像細碎的金粉。
蘇晚的指尖在刨花堆裡畫着無意義的圓圈,那些散落的木紋像極了此刻她心頭纏繞的心思。
“剩下的木闆呢?”
她輕聲問,一片刨花粘在她的袖口,帶着新鮮的松木香。
陸遠川的刨刀頓了頓,"咔"地削下一卷木皮。
“還夠做個梳妝台。”
他的聲音混在木屑飛揚的沙沙聲裡,耳廓卻悄悄紅了,“放我們屋裡。”
蘇晚突然低頭,唇角彎成月牙的弧度。
陽光透過她顫動的睫毛,在臉頰投下小小的陰影。
“我喜歡多抽屜的,”
她擡起亮晶晶的眼睛,指尖比劃着,“可以放好多東西。”
"好。"
陸遠川的回答像他手中的刨刀一樣利落,卻在木闆上留下格外溫柔的弧度。
一片刨花随風飄起,恰好落在蘇晚的發間,像枚天然的發飾。
蘇晚覺得就是普通的家常,隻要跟陸遠川在一起,她也覺得很幸福。
她想要的從來都不多,就是這種安安穩穩、被人放在心上疼的感覺。
從小到大的經曆,蘇晚知道她是缺愛的,所以才會在陸遠川第一個為她伸出手幫助他,對他了好感,而不顧他們之間的年齡差。
在第二次,陸遠川護着她逃出生天,改變她在悲慘的人生時,徹底的認定他,愛上他,渴望他的目光。
為了配得上陸遠川,蘇晚一直很努力。
她改掉了以前的壞毛病,認真學習、工作,最後為了陸遠川,也同意加入了他所在的部隊,為國效力。
"晚晚......"
陸遠川嗓子有點發緊。
"嗯?"
蘇晚回過神來,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陸遠川突然擡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就是這種眼神,毫無防備,全心全意信賴着他,好像全世界就隻看得到他一個人。
上輩子就是因為這雙眼睛,讓他不知不覺就總想多看她兩眼,總惦記着她過得好不好,最後徹底栽了進去,卻又不敢接受她的感情。
"别這樣看着我,"陸遠川聲音低沉,"我會犯錯的。"
蘇晚卻笑着把他的手掌拉下來,眼睛亮得像星星,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
“我願意的。”
下一秒,天旋地轉。
陸遠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
蘇晚隻覺得眼前一暗,他的額頭已經抵上她的額頭。
“這是要犯錯誤的……”
他低聲道,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着隐忍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