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他知道,每次轉身後,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傷痕要多久才能消退。
前世的每個夜晚,他都會想起70年代這個遙遠的家。
病弱的妻子,年幼的兒子,都是他不得不冰封心跳的理由。
而現在——
晨風拂過葡萄架,葉片沙沙作響。
陸遠川看着眼前這個跨越生死來到他面前的姑娘,突然發現命運給了他們最奢侈的禮物:
重新選擇的機會。
陸遠川望着她,恍惚間像是看見了那個總跟在他身後喊“陸隊”的小姑娘。
隻是這一次,
沒有呼嘯的子彈橫亘其間,沒有世俗的白眼如影随形,更沒有二十年時光築起的高牆。
晨風拂過,帶着露水的清甜,将前世的遺憾都吹散在光影裡。
“蘇晚……”
他喉頭動了動,那些在心底醞釀了半生的話,最終化作一聲歎息,輕得像落葉拂過水面。
葡萄架下的露珠忽然亮了,像誰不小心打翻了一地星辰。
陸遠川站得筆直,軍裝每一道褶皺都熨帖得恰到好處。
可當陽光掠過他滾動的喉結時,還是洩露了那份小心翼翼的緊張。
“蘇晚同志。”
他突然擡手敬禮,指節繃得發白,“我請求……”聲音頓了頓,像是要給每個字都鍍上最鄭重的分量,
“與你結為革命伴侶。”
晨光“嗡”的一聲在蘇晚耳邊炸開。
她看着光影在他肩章上跳躍,看着晨風掀起他軍裝下擺,看着那個曾經在雪地裡永遠阖上眼睛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說着她兩輩子都不敢奢望的話。
孩子們的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是隔着一個時空。
“現在的你,”
他的聲音溫柔得不可思議,“就隻是蘇晚。”
手指輕輕拂去她頰邊的淚,“而我也隻是……”
“一個終于敢愛你的人。”
眼淚終于決堤。
蘇晚在朦胧的視線裡看見,他低頭時睫毛上沾着的,分明也是晨光凝成的露珠。
蘇晚忽然想起很多個無眠的夜。
前世她攥着寫滿心事的日記本,在宿舍樓下徘徊到路燈都熄滅;
今生她對着煤油燈補衣服時,針尖無數次紮破指尖,卻比不上心頭那份說不出口的疼。
而現在……
他竟然站在晨光裡,把她的台詞搶了個幹淨。
“你……”
她眨眨眼,淚珠就滾落到嘴角,鹹澀裡混着一絲甜,“怎麼這樣啊。”
聲音帶着小小的嗔怪,卻掩不住那抹上揚的尾音。
陸遠川放下敬禮的手,指尖還帶着晨露的涼意。
他向前一步,陰影溫柔地籠罩下來。
拇指擦過她濕漉漉的臉頰時,她聞到他袖口淡淡的松木香。
“這次,”
他聲音低得像是隻說給葡萄架聽,“換我來說喜歡你。”
陽光突然變得很亮。
蘇晚點頭時,發梢掃過他的軍裝紐扣,發出細微的聲響。
她手忙腳亂去擦眼淚的樣子,像極了前世第一次跟他出任務時,笨拙地整理裝備的模樣。
陸遠川低笑着伸手,指腹的薄繭蹭過她眼睑時,帶起一陣細微的戰栗。
不知是晨風太溫柔,還是陽光太晃眼。
等蘇晚反應過來時,他們的影子已經在青石闆上融成一片。
不知是誰先邁出了那一步,等蘇晚意識到時,陸遠川的呼吸已經近在咫尺。
那氣息裡帶着淡淡的硝煙味,混合着晨光曬暖的軍裝布料氣息,恍惚間與記憶中的某個雪夜重疊。
那時他渾身是血,卻仍用這樣溫柔的眼神望着她。
陸遠川的目光落在她唇上。
他停頓的瞬間像被拉長的膠片,喉結滾動的軌迹在陽光下清晰可見。
理智與情感在眼底交鋒,最終化作一個克制的低頭。
蘇晚踮起腳尖。
他的唇比想象中柔軟,帶着晨風的微涼,小心翼翼地貼上來,像對待易碎的夢境。
她聽見他心跳如雷,震着她的胸腔,也聽見自己血液奔湧的聲音。
那個吻很輕。
輕得像蝴蝶停在花瓣上,卻讓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
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繃得發緊,卻又在最後關頭克制地留出一寸距離。
就像前世每次險境中,他總記得為她撐起那方安全空間。
孩子們的笑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像是隔着整個時空。
分開時,蘇晚的臉頰已經燒得通紅。
陸遠川用拇指輕輕撫過她發燙的肌膚,眼底的柔情濃得化不開:“這次,”聲音啞得不成樣子。
“換我來說喜歡你。”
葡萄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陽光透過葉隙,在他們腳下拼出斑駁的光影。
那些光影跳動着,像在書寫一個嶄新故事的序章。
關于重逢,關于彌補,關于兩顆終于敢坦然相愛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