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一個人不能屬于另一人呢?”
“什麼?”她舉煙的手勢頓住了。萊姆斯跪下身軀,從她的額頭開始親吻。她抓住浴缸邊緣,忐忑得仿佛初次見到人類的小美人魚。
吻落到她眼皮上:“我覺得我喜歡你的眼睛。”她顫抖着睜眼,一隻茶綠色,一邊是靜滞的深棕:“我也喜歡你的。”天藍色的夏天藏在那一小片虹膜裡,邊緣泛起燃燒的紅。也許他們應該交換,她好想要他的藍眼睛,這樣就能把星辰藏在身體裡。
微笑像一輪皎潔的月亮挂在她臉龐,薇諾娜定了定神:“萊姆斯,所以你現在想談談嗎?”
“什麼?”
“你為什麼對我生氣?”
和西裡斯無關。不對,也可以說是西裡斯讓他意識到真正的暗面。他以前想知道薇諾娜在想什麼,現在他想撫摸她淡粉色的大腦皮層,她色澤鮮豔的内髒。他擁有的不多,從來就不算被寵壞的小孩。但她是他的。一定是。他多想把這句話混合心跳廣播出去。但對于他們而言——萊姆斯清楚地知道——他們都喜歡把愛意藏在一次隐晦的眼神或觸摸中。梅林啊,她異色的寶石眼睛還在望着他,他懷疑人類在密謀讓他幸福*。
“我沒生氣,我保證。”
薇諾娜歪着頭,顯然還在等待解釋。他摸着她胸前的紅/痕,很像一道簽名:“我以後不會這樣了。”
真好。在全世界所有男人中,萊姆斯是最應該和自己坦誠相待的那個,現在他也不願意說了。她又不能每次都像擠牙膏一樣突破重重狼人道德難題寬慰他。薇諾娜冷笑了一聲——就在幾分鐘前,她都計劃向他保證再也不和前男友見面了,而他卻不肯承認他隻是嫉妒心上頭。
這次她真的受不了了。薇諾娜跨出浴缸,扶着牆穿好浴袍:“你該回去了,學校要關門了。”
“我可以用密道——”“對不起,萊姆斯,”她才不感到抱歉呢,她覺得自己更像一個在感情天秤上施壓的小人,“我還要準備醫院的考核筆試。”
她已經很久沒用這招了:故意用愧疚逼退對手。萊姆斯的表情就像一個被搶走學院杯的小孩:“現在嗎?”
“這個考試很重要。”這倒不算徹頭徹尾的謊言。實習生們一共有兩次大考,分别在十一月和五月,如果不合格就無法成為治療師。
他最終放她走了——在很多下親吻後。薇諾娜踏進飛路網時隻有一點後悔:是他活該,她也活該。
進入十一月後,由于忙碌和那一點點隔閡,薇諾娜甚至都沒給萊姆斯寫過長信——她真的需要通過這場考試,如果高分通過的話,據說還會被分到更好的部門。
于是當愛德華再次扣響大門時,迎接他的是被逼到頭發蓬亂的薇諾娜:
“你怎麼今天來了?”
“現在是周五晚上,”他舉起手裡的比薩盒,“你哪天考試來着?”
“下周一,我還有兩本書沒背。”她沒好氣地讓他進來。起居室隻有餐桌上方點着電燈,安娜和她已經把方正的餐桌征用為書桌,上面攤開着十幾本厚書。
愛德華問安娜:“你怎麼也開始學習了?”
“我在學精靈語,”她的怨氣也不小,“我想早點拿到外派資格。”
“自從畢業後,我再也沒看讀過任何一本書了。”這句話成功讓愛德華丢失了發言資格。他們很快就瓜分完披薩,屋裡隻剩羽毛筆劃紙的動靜,以及壁爐的呲呲聲。
隐約間,她感到有人在擠壓自己的眼球,薇諾娜揉揉眼睛,試圖把精力放在書上:這種傷害的本質是跨物種細胞記憶殘留以及異常形态激活。當咒語出現變形、異位或其他不符原效果的形式時,目标單位的細胞會…目标細胞的單位會——不對,是目标單位的細胞——會做什麼來着?會同時保留雙重特性……
安娜早就把頭埋在書上睡着了,薇諾娜絕望地看了眼時間:今天就到這裡吧。明黃色的燈光撒向安娜金棕色的腦袋,那些小卷像鑲了金邊的羊毛。
她轉過頭,愛德華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安娜,恍若一尊雕像般恒久。
薇諾娜的目光在他們之間遊移,而愛德華不為所動——她懷疑他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最終,她決定當個知心朋友:“我們把她送回卧室吧。”
十分鐘後,薇諾娜舉着魔杖照路,愛德華抱着熟睡的安娜爬上二樓。她把尚不知情的女主角安置好後,兩人轉身悄悄離開卧室。
電燈被熄滅,屋裡隻有壁爐在散發猩紅的亮度。她蜷縮在扶手椅上,愛德華坐在另一把。不遠不近的距離。充斥在他們之間的隻有沉寂的黑夜,以及風呼嘯的怒吼。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讓我想想……她的生日。你非要帶她劃船,結果害我們落水了。”
“很明顯嗎?”
薇諾娜用“你是白癡嗎”的眼神瞪着他。愛德華的聲音轉向遲疑:“你覺得…她知道嗎?”
這在感情裡算作弊了。但薇諾娜已經看他掙紮一年半了,她實在不忍心:“基于我和安娜的談話來說,我覺得她沒有。畢竟除了生日之外,你也沒什麼大動作。”
他自嘲道:“真幸運。”
薇諾娜讓爐火燒得旺一些:“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不作聲了。她不得不再問一遍。
“為了回答你的問題,我們必須先讨論另一個問題:愛情真的有那麼好嗎?”
“什麼?”
“我不是在冒犯你,薇爾——”她知道他馬上就要冒犯了,“我見證你談了那麼多戀愛——”
“三次。”
“我見證你談了三次戀愛。大部分過程都很折磨。要麼冷戰要麼趁對方不注意就分手,而你也從不理解他們…”
這段話可真是挑了個好時機,她強裝鎮定:“我和萊姆斯就沒有。”
“祝福你們——但我想說的就是,進入愛情真的美好嗎?我和她之間很好,我不需要冒險把一段友誼變成猜忌重重的愛。”
薇諾娜一時啞然。她試圖讓他參考清和路易莎的成功,但這聽起來就像一個心理醫生勸人往好處想一樣無力。
“但是,當你喜歡她時,你不覺得快樂嗎?”
“不。愛讓人痛苦,讓你覺得自己不夠好,讓你總想把本傑明·伯恩的頭按進馬桶裡。”
她幸災樂禍地笑了。
“可憐的伯恩。我懷疑他從來不知道我們是怎麼想他的。”
愛德華哼了一聲:“男的沒這麼傻。”
焰火搖曳在他們的臉上,就像愛德華的決心一樣飄忽不定。薇諾娜清清嗓子:“無論如何,我勸你勇敢…因為就像你說的,我談過的失敗戀愛至少教會我一件事。
“當你愛某人時,你應該告訴他。說出來。不然這樣的愛就在不經意間溜走了。”
他的側影凝在黑夜裡。薇諾娜等了很久,才聽到下一個問題:
“如果她不呢?”
那即使梅林再臨也無用了。“離開,和她做朋友。”愛果然是勇敢者的遊戲。
倫敦的風還在外面呼嘯,似乎随時能把這座房子掀翻,愛德華也被投進漩渦裡。薇諾娜等了又等,幾乎要在椅子睡着時,才聽到他忏悔似的告解: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不對勁的時候,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至少那時我不痛苦。
“她在玩遊戲,從一堆椅子上踩空了。我應該是喝了點酒。她張開雙臂,像天使一樣掉下來。現在光是回憶就讓我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