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一角的水龍頭旁,已經排起一個小隊。薇諾娜、路易莎和安娜也排了進去,她們正激烈地争辯着盧多·巴格曼的潛能,薇諾娜認為他會成為最好的擊球手之一,而安娜總是覺得他難堪大任。兩個人随即征求路易莎的意見。
“唔…”路易莎仔細研究起巴格曼的大頭照,大塊頭的男孩子在畫框裡調皮地眨眼,有雙圓溜溜的藍眼睛,紅撲撲的臉色略顯青澀,“無論如何,他看起來喜歡賭博和欠債。”
薇諾娜無奈地扭過頭,西裡斯·布萊克正揣着笑意站在她身後。
“梅林啊,你應該讓我們注意到你的存在。”
布萊克黑色的長發被梳到腦後:“我不想打斷這場世紀之争。”
薇諾娜扭過臉:“這位是西裡斯·布萊克。而這兩位是我的好朋友:安娜·海蒂與路易莎·艾博。”
兩個女孩克制地打了聲招呼,布萊克插着兜告訴她們,直接叫他西裡斯就好。
薇諾娜汲完水後,路易莎就飛速接過水壺,并肩和安娜走在前排。她聳聳肩,隻得和西裡斯走到了一起:“你是和父母一起來的嗎?”
“那還不如讓他們和麻瓜手牽手。”西裡斯刻薄地說,但随即語氣放緩,“我是和朋友一起來的。”
薇諾娜露出轉瞬即逝的笑意,無數不明物體正在環繞于低空飛行,條帶狀的旗幟随風飄揚,他們行走在亂糟糟的人群中,像是回到了某部電影裡的經典場景。
“所以…回到巴格曼,你是他的粉絲?”西裡斯低頭問她。
薇諾娜懷疑他隻能看到她的頭頂:“算是吧,我認為他很有天賦。”
西裡斯悶哼了一句表示贊同。薇諾娜習慣于讓交際場變得熱絡:“順便一提,我覺得波特是個很不錯的追球手。”
“他是最好的,但我們一緻認為,你是個讓人頭疼的對手。”
薇諾娜真正地高興起來,她擡起頭,望着他深邃的眼眶:“真的嗎?西裡斯。你不能在這件事上騙我,他們不會是覺得女生很麻煩吧?”
“你多慮了,”西裡斯快活地說,“我覺得你在球場上很靈敏,而且準頭不錯。”
“可惜我力氣不夠大…”薇諾娜和他終于順利地聊了起來,他們還順便猜測了今天比賽的結果。她邊走邊觀察周邊,發現至少有三次,陌生人的目光短暫地追随着他們。
她一面感到飄飄然的虛榮,一面擔心自己沒來得及軟化的頭發,恐怕潮濕與熱氣已經使它們變得愈發卷曲。
西裡斯随着她走回營地,他望着營地邊緣的樹林,捋直了自己垂在眉間的碎發:“據說今天晚上,樹林中間會有個小聚會,有樂隊和酒吧…”他瞥了眼不遠處的安娜和路易莎,“你和朋友要來嗎,我們也會去。”
薇諾娜捕捉到他有一雙明亮的灰色眼睛,以及薄薄的内雙眼皮:“如果英格蘭赢了,否則我們會用接下來的一周來罵人。”
西裡斯一向高傲的眼神表示認同,他向遠處的女孩們點頭緻意,快步離開了。
她和女孩們一同鑽進帳篷,安娜終于不再抑制激動:“你們一定會有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孩!”
“别做夢了,”薇諾娜接過她手裡的水壺,“你們聽到他說的聚會了,我們要去嗎?”
“當然——我們會幫你找到滑發劑的。”
在一旁做三明治的愛德華也摻和進來:“你們晚上有聚會?”
“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清小聲抗議,“他們現在可是你們的監護人。”
路易莎不慌不忙地說:“你們兩個可以幫我們掩護一下,拜托了。”
模範情侶之間似乎出現了一道小裂痕,其餘三人安靜地等着好戲上演。清的反應慢了半拍:“等等,你不打算帶我去嗎?”
“哦~”路易莎隻為難了一秒鐘,“顯然劫道者們是一群男孩,而男孩隻會邀請女孩。很遺憾你沒有被邀請。”
清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下來:“世事難料,也許你們不會成行。”
“也許吧,隻要英格蘭輸了就會。”水壺燒開發出了刺耳的鳴叫,路易莎及時關掉了煤氣閥。男生們面面相觑,
她捏了捏薇諾娜的臉,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布萊克看起來是你的麻煩。”
“一個英俊的麻煩。”安娜壞笑道。
多年後,薇諾娜已經很難回憶起這場比賽的經過了。她隻記得結尾時,自己一直沒能問問清·張,到底是在為英格蘭狂喜,還是為了自己被抛棄而沮喪。
她和舍友們一回到房間,就用幾個枕頭擺出軀幹的形狀,蓋上被子,最後拿出剛買的假發完善了細節。安娜對着門外喊了一句:“我們要睡覺了,麻煩小點聲。”
女孩們借着月光爬出窗外,順着搖滾樂的震動尋找方向,樹林的邊緣出現了一片四散的光點,接着她們就發現漂浮在半空的鏡面球,以及沸騰人群。
一道熒光綻放在她臉側,随即消失在黑暗裡,附加着西裡斯的聲音:“該死的…”
“你還好嗎,布萊克?”薇諾娜看着面前的男孩撿起了魔杖。
“我沒事,我隻是猛然看到了你的眼睛…你知道的…隻是沒反應過來…”
薇諾娜聳聳肩,這不是一個偶發事件了。她一直不明白旁人的震驚之處。如果她某天能親眼看到自身的形象,也許會恍然大悟:如果說,她的美麗在于石雕一樣精準的輪廓,與婀娜婉轉的皮相,後天打理的妝發。那麼這樣的面容上,卻生長着一副不對稱的瞳孔。
無關美醜,她讓人想起傳說中的美杜莎,似乎能頃刻迸發出攝人的力量。
“你有時候看起來會發神經。”愛德華如是評論過。
薇諾娜辯解:“我這輩子從來沒發過瘋。”
“沒關系,你看起來很有威懾就夠了。”安娜連忙安慰她。
這個燥熱的夜晚被嘈雜包圍了,西裡斯不得不對小販大喊:“四杯黃油啤酒,謝謝!”
“八加隆!”他傲慢地遞出零錢,和女孩們瓜分了飲品。
薇諾娜與同伴擺擺手,跟随西裡斯站在邊緣,主唱被人群層層包裹,他們隻能聽到他嘶啞的嗓音。
大家用不成調的聲音合唱,歌詞有關一隻鷹頭馬身有翼獸,和它憂郁的主人。夜色混合燈光,波浪般湧來。薇諾娜仿佛置身黑色的大海,不受控制地擺動身體。
西裡斯驚詫地看向她,多半是在震驚于她的配合。她眨了眨眼睛,輕聲加入了大合唱。
下首歌在歌頌一個騎掃帚的巫師,他正俯視着心上人,飛行的高度一點點升到了宇宙。
人群似乎也在随着音樂飛翔,薇諾娜不時觀察男孩英俊的眉眼,心中暗想:也許他和她真的很相配。
音樂轉換的間隙,人群對面傳來一道綠色火花。西裡斯皺着眉頭:“我自大的朋友似乎需要我,真是抱歉。”
薇諾娜表示完全沒關系,西裡斯消失在黑暗裡。樂隊中随即傳來節奏歡快的電吉他:
Well,shake it up baby now,
一起搖擺,寶貝!
Twist and shout,
扭動身體放聲尖叫,
C‘mon,c‘mon,c’mon,c‘mon baby now!
來吧,來吧,來吧,寶貝!
Come on and work it on out~
我們盡情舞動~
薇諾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身體先于大腦開始了擺動。安娜的尖叫立刻傳到耳畔:“他們在唱我們的歌!”
主唱的嗓音略微粗糙,但人群還是陷入了狂歡:
You know you twist, little girl,
你知道你很會扭動腰肢,女孩,
You know you twist so fine,
而且你知道你扭得如此曼妙,
Come on and twist a little closer now,
過來,靠近我一點,
And let me know that you're mine, woo,
讓我知道你屬于我~
安娜拽着她擠入人群,在狹窄的空間裡扭動身體,擡起雙臂跳出舞姿。
薇諾娜大笑着扭臀,似乎世界都在旋轉,紅白旗幟飄向地面。為何不把人生當作一個遊樂場?她們高聲呼喊。
Well shake it, shake it, shake it, baby now,
一起搖擺搖擺搖擺,寶貝~
Well shake it, shake it, shake it, baby now,
一起搖擺搖擺搖擺,寶貝!
一曲終了,兩人咳嗽着擠出派對,安娜轉身去找水。薇諾娜靠着樹幹,背後是嘈雜的和聲。
黑暗中劃過一點星光,她看清了對面高瘦的影子,竹節一樣的身形:“萊姆斯,我還以為…咳咳…”
萊姆斯遞給她一杯黃油啤酒,薇諾娜低聲道謝,小口啜飲。
“好久不見,薇諾娜。”“你也是。”
她仰頭望向夏日的夜空:黑暗與光明在此交錯。粘熱的汗意包裹在肌膚上,她嗅到泥土裡的潮濕,一縷閃電正在震顫她的神經。
在最開心的深夜,她沒來由地分辨出一絲惆怅。
“對了,”在黑暗中,她的眼睛像寶石一樣閃光,“我今天看起來怎麼樣?”
“Quite lovely.”
她撫摸自己四散的長發:“我今早忘記帶滑發劑了,頭發遇到水汽就開始蜷曲。我感覺腦袋變大了一倍。”
“經你這樣說,”光影照亮了萊姆斯的眼睛,淺藍與褐紅交織在眼眶裡,“你看起來像一隻小熊。”
“這是屬于我的毛茸茸的小問題。”
萊姆斯怔愣了一瞬,與她分享了笑聲。薇諾娜的胃裡升起一股暖意,似乎這個無所不能的夏季,也即将迎來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