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你拒絕了他!”
“我不敢相信她和他出去了!”
高聲的喧嘩震碎了難得的平靜,一隻白色的蝴蝶随即飛遠了,遠處的草色被風翻滾出波浪。樹蔭下的綠坪彌漫着零碎的鑽光,豐繁的枝葉織成了一張眼花缭亂的大網,向他們鋪天蓋地般收攏。
安娜不可置信地望向愛德華·麥克米蘭:“什麼?”
“華納·紮比尼。這個男生…”愛德華大幅度後仰,長長地“嘶”了一聲,“他不是那種友善的人,你懂嗎?”
“你也不怎麼友善,親愛的。”薇諾娜忍不住挖苦的傾向。
愛德華朝她丢了一隻(從山毛榉掉下的)果殼,接着語氣多了幾分認真:“我對你夠友善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講…嗯…說實話,我覺得他這種人很自私,你明白嗎,過于利己了。盡管他在大家中維持得很好,但不經意之間,你能感受到他對别人的輕視。”
薇諾娜輕輕鼓掌:“有道理,我覺得他對很多事情都有點殘忍。”
“我覺得他很性感。”安娜端起了她的南瓜汁。
“确實。”
“你們倆有病?”愛德華撿出兩隻果殼扔向女孩們,薇諾娜和安娜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笑。這是臨近暑假的最後一個星期,他們剛剛結束了O.W.Ls的考試。三個人正在舉行一場簡易的野餐。薇諾娜試圖忍住和他們對答案的沖動,她閉着眼躺在榉樹的陰影下,草葉的潮濕與悶熱一同從背後傳來。
她沒有理會耳畔的蟲鳴:“安,你湊夠錢了嗎。”
“剛好夠。我把變形課筆記賣給了四年級的波特,價格擡到了三加隆呢。”
安娜用了将近一個學期的時間省錢和攢錢,終極目标就是今年夏天的魁地奇世界杯,英格蘭對陣德國。她已經和四個朋友們約定好一同前往了。
“你應該多帶點麻瓜衣服,倫敦有很多景點,我們可以一起逛街,一塊去看電影…”
這是她們的另一個計劃了。在安娜觀看世界杯之前,薇諾娜邀請了她住在倫敦,她們家那幢位于切爾西的聯排别墅。
“無意冒犯,”安娜順勢躺在她身側,“關于見你父母這件事,我有點緊張。我需要帶點禮物嗎?”
“你倆聽上去像一對磨磨叽叽的情侶。”愛德華譏笑道。
安娜作勢用腳背踢了下他。薇諾娜斟酌着語言:“我想想,不用吧,他們平時也不會天天搭理我們。”
安娜若有所思地看向天空,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霧。平庸的家境往往會讓人更快成熟。一周後,她帶着一大束明黃色的向日葵叩開紅磚别墅的大門。
薇諾娜在門内驚呼:“我沒想到你帶了花。”
安娜輕快地把花塞給萊斯利夫人:“我在半路上遇到的花店。”
薇諾娜拉着她參觀了這座略有年代感的狹長别墅。殖民地風情的壁畫在眼前閃過,蕾切爾·萊斯利同時繼承了巫師中世紀的審美和麻瓜品味,他們穿梭在锃亮的家具和古舊的擺件中,走廊頂層上的天窗撒下倫敦刺眼的光芒。
薇諾娜站在樓梯正中,越過紅木扶手指指點點:“二層是我們的房間,外加一間書房。三樓是我爸媽的地盤,上面還有一座小閣樓。”她順手打開一間盥洗室:“不幸的是,我們需要共享浴室。”
“完全沒問題,”安娜走進白色的浴室,打量着長在窗外的半截大樹:“這是什麼樹啊?”
“玉蘭樹。據說我祖父母買下房子前,它就長在這裡了。”
蒼翠的樹葉似乎距離她們觸手可及,安娜推開玻璃窗,遠處的人聲像蜜蜂的嗡嗡聲:“這是我見過最好的房子。”
薇諾娜倚在門框,心裡暗暗得意:“對了——古靈閣給你回信了嗎?”
“我差點就忘了!他們一放假就給我回信了。信裡說盡管O.W.Ls的成績還沒登出,但是他們檢查了我每年的成績單,再加上弗利維的擔保——他們願意給我兩周的實習機會。”
安娜半靠在白色的大理石浴缸邊:“薇爾,你确定…不要實習嗎?”
啊,弗利維的實習。薇諾娜回想起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個周末,她和安娜被一同留在了弗利維教授的辦公室。精靈血統的教授靈巧地爬上高腳凳,試圖直視她們的雙眼:“好吧,你們感覺考試怎麼樣?”
安娜和她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還可以…至少沒有什麼意外發生,不過我有點擔心我的草藥學…”
“你呢,萊斯利小姐?”
“我覺得還好,感謝您讓我們參加了決鬥俱樂部…”安娜也在一旁幫腔:“對對,不然我的黑魔法防禦就完蛋了。”
弗利維緊張地攤開手,尖細的嗓音循循善誘:“那就好。聽着,安娜,你說過你想去古靈閣工作,對嗎?”安娜點頭示意。“我有一位朋友就在那工作,他們很樂意招攬實習生來暑期工作,報酬不高,但這會成為你簡曆上重要的一筆…既然你是我最好的學生之一…所以,你怎麼想?”
安娜受寵若驚地感謝了弗利維,并承諾自己不會浪費機會——接着,弗利維的眼神轉向了薇諾娜,語氣更為柔和(簡直就像是在哄小孩):“薇諾娜,你想去聖芒戈工作嗎?”
“不,我不太明白。是有人告訴您的嗎?”
“不,我隻是想征求你的意見。我擔心…萬一你不想繼續研究魔藥了…你應該多給自己規劃一條路。”
“比如說?”
“在聖芒戈做治療師。”
薇諾娜感到莫名其妙:“不,我從來都沒考慮過治療師。我對這方面幾乎毫無了解…”
“大部分治療師都很擅長魔藥。我一直都覺得你有治療師的潛質,你的各科成績很均衡,心态也很穩定。治療師的薪資很不錯,也能保證你未來的生活…”
薇諾娜的餘光看到安娜一動不動,她感到一種沒來由的羞恥:“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她想做的明明是研究魔藥。
弗利維為難地撓了撓頭:“這隻是一份工作,萊斯利小姐。你可以在空閑時間考慮你的志向——研究魔藥。”
薇諾娜這輩子都沒經曆過這樣的沉默,安娜似乎正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她直愣愣地看向弗利維的頭頂,他背後的飄窗外是魁地奇球場,夏日的微風正在吹拂各學院的旗幟,四色交織的海洋擾亂了她的心情。她讨厭讓成年人失望。
“不用了,我可以找其他的兼職,這樣我還可以有屬于自己的時間。”
“自己的時間?”
“對,魔藥,我依然可以研究魔藥,我想發明一些新的藥劑。”
弗利維微微後仰在椅背上,她感覺自己仿佛簽下了一份軍令狀。教授磕磕絆絆地說:“好吧,那麼,祝你好運。”
“謝謝您的考慮。”薇諾娜跟随着安娜離開這個窒息的房間,她希望對方再也不要提起這場對話。
而如今安娜·海蒂正坐在她家的浴缸裡,綠色的眼神裡滿是當初的尴尬。
“我不知道,安,我隻是想試試。”
“我覺得你很厲害的,其實這樣特别酷。”
薇諾娜被她小心翼翼的安慰逗笑了。她裝作輕松的樣子:“Anyway,你想偷偷去看一眼藥劑師的工作室嗎?”
安娜投來疑惑的眼神。薇諾娜繼續解釋道:“是我媽媽的。就在我們的地下室,她不喜歡别人進出,我們可以晚上偷偷溜進去。”
蕾切爾·萊斯利把一間魔藥工作室靈活地塞進了這座麻瓜建築。她仿照洗衣房的樣式貼滿了瓷磚,櫥櫃和島台列隊整齊,隻是各式稀奇的材料取代了傳統廚具。她匿名經營着一份産業,即格爾達定制藥劑服務。每天都有幾隻貓頭鷹帶來主顧的信件和訂金,蕾切爾會盡她所能熬制藥劑,有時候則提前備好成品,力求盡快發貨。
所售藥劑的種類很有限,大多數都是制作周期很長,或者原材料稀缺的産品。比如複方湯劑、福靈劑、吐真劑…蕾切爾對産業的定位很精準:高端且不易得。甚至很多初學者對這個商家聞所未聞。
薇諾娜小時候就常常溜進地下室,目不轉睛地盯着雜亂的台面,以及七八口坩埚同時冒出的蒸汽,像一層層薄紗籠罩在電燈前,讓周遭成為迷離的仙境。
在迷霧的水汽中,年幼的她随意擺弄着母親的私人物品,訂單,墨水,信件…數不清的信件,以及斯拉霍恩的筆迹:
“…我在計劃着遊曆一番,遠離枯燥的教學生活。鄧布利多遲遲不肯答應,我不得不自行尋找繼任——湯姆固執地留在了博金博克——而你一直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之一,你是否想過探索自己在教學上的才華呢?…”
很顯然她沒有,而薇諾娜也從沒問過原因。
她不時會躺在床上,盯着天花闆灰暗的角落思考。但現在她有了安娜,兩人自然地躺在一起,每晚花上數個小時聊天,聊彼此的父母,聊家庭,聊愛德華、路易莎和清。聊前男友們,聊格洛麗亞·斯泰納姆,最後還要描繪一番未來的婚禮。
“你未來想要孩子嗎?”她靠在枕頭上問安娜,室内隻有一盞夜燈的微光。
“不。”兩人随即發出同仇敵忾的笑聲。
“太好了,我也是。”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越長大就越堅定了這個想法:如果我必須有孩子,我一定要确定我能給它提供好的生活。”
“…哦,安…”
“其實這對小孩子真的很重要,提供一個富足的、快樂的童年。那你呢?你為什麼不想?”
“我?你能想象我當媽嗎?”安娜無情地笑出聲來。薇諾娜繼續道:“我覺得我不适合小孩,我會成為一個不負責的母親…
“我覺得小孩子吧,你有時候真的很難想象他們究竟有多成熟,我不想影響一個人的人生,那是很可怕的,一個人因你而活。”
安娜側過身,一直手臂輕輕搭在她的腰間。
“算了,說點高興的:我從家裡順走了一包煙,要學抽煙嗎?”
薇諾娜無聲同意了,她背對着好友陷入沉睡。
另一天傍晚,她和安娜坐在一樓的樓梯中間,看到母親背對着他們,坐在後院台階上,一縷白色的迷霧像詩一樣消散在蕾切爾指尖。
“她總是這樣,”薇諾娜的聲音像着了迷,“無論她有多忙,她總會坐在那裡,注視夕陽消失前的模樣。”
玉蘭樹的影子雜亂無章,印罩在母親的身上。安娜替她點燃了一支煙。
“她是家裡的長女,父母更青睐兩個弟弟。後來她遇到了我父親,我猜他承諾了一些美夢,可惜願望不能成真。
“等到夕陽被樹擋住,她就會回到家裡。”
灼熱燙傷了薇諾娜的肺葉;“有時我很好奇,她究竟在想什麼。”
安娜溫柔地望着這對母女,一言不發。沉默異常寶貴,幾乎鑲滿黃昏的金光,很快就如流水般逝去了。
薇諾娜總是在面對母親時感到郁結,幸好這次的世界杯能讓她暫時遠離,她和安娜在淩晨時與朋友們彙合。家裡特有的清幽很快被營地的熱鬧所沖淡了。清·張的父母帶領他們一路穿過清晨的薄霧,安娜和薇諾娜跟在隊伍的末尾,不時小聲嘲笑巫師們誇張的帳篷造型。
他們來到盡頭的樹林邊,這裡有一片空地,地上插着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隻有一個字:Chang。
張先生和夫人利索地拿出了搭帳篷的零件,趁人不備,他們悄悄伸出魔杖喊了句咒語。一座不起眼的雙人帳篷拔地而起。兩個男孩子率先鑽進了帳篷,立面藏着一套幹淨的三居室,三個女孩被分到了最大的卧室。他們一齊站在起居室,對着麻瓜的地圖仔細研究,張夫人正忙不疊地把兩盆吊蘭挂在房梁上。
“你看,”薇諾娜指着地圖的一角,“這個水龍頭的标志應該是水源。”
“我們去接水吧,”安娜拿過兩個銅水壺,“我們女生好久沒聊天了。”
三個人旋風般奔出門外,愛德華大聲喊了句:“你和萊斯利剛過完二人假期!”
她們咯咯笑着離開營地,太陽已經升高了,四周也逐漸變得擁擠而熱鬧。人們艱難地穿過難以下腳的空間,不時還要躲避頭頂飛過的鬼飛球,以及騎着掃把的青少年。
安娜從小販手裡買到了三枚玫瑰發夾,她一一别在了三個人的發間:“千萬别弄丢了。”
薇諾娜則和路易莎·艾博滿意地聊起自己的穿着:“我今天特意選了紅色的套裝。”她翻出了這件紅黑格的迷你裙,配上剛好蓋住大腿的同色外套,最後還套了黑色的長筒襪。
“你不熱嗎,親愛的。”路易莎打趣道。她最近愛上了嬉皮士的潮流,隻穿了一條長至腳踝的亞麻白裙,頭上戴了男友編織的玫瑰花環。
薇諾娜倔強地搖頭,她就算熱死也不會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