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田園間阡陌縱橫,今日天朗氣清浮雲淡薄,倒适合黎民耕耘墾植。
車輪滾動前行着,碾過亂石颠簸不止,一路走來農牛低沉悠長的哞聲不疊,直到馬車踏入一片怪異的密林,他們仿佛來到另一方天地。
幾個時辰前,林清玥仗着小主君的殊榮,在城中輝煌奪目,尤其是跟在楚明愈身後,她就像那珍稀的和璧隋珠,備受矚目,一大早楊柯就已秣馬脂車,隻等她二人。
楚明愈本可乘風而行,不出一炷香便能抵達,但奈何林清玥失去靈力,連最基礎的禦物騰飛都做不到,而楊柯完全半吊子一個,養尊處優慣了,偏要與凡人一緻駕車出行。
湘浮樓的旗幟本就惹人注目,更何況還有楚明愈現身,酒樓隔壁有一家零嘴鋪子,規格約摸着隻有湘浮樓的一半,屋檐陳舊卻是老字号,原先人流絡繹不絕,當下皆停頓了步伐,林清玥嗅着氣味,瞟了眼香甜軟糯的糕點。
怎料掌櫃老伯眼尖手快,自覺地端着個精美的木匣子送到了她跟前,老伯又看向這位淩厲逼人的清隽男子,他善氣迎人輕聲喚道:“主君。”
楚明愈身着一襲青衣銀冠束發,晃了眼對方,微微颔首算是回應。
老伯身子一轉很會察言觀色,許是料定了林清玥喜歡,這才主動獻上,他近乎谄媚道:“一點薄禮,贈予小主君了,還望笑納。”
林清玥喉嚨滾動了一下,想要的心思滿臉可見。
方才還漠然置之的楚明愈忽然歪頭瞥了過來:“你叫她什麼?”
老伯握住木盒的手顫了一下,帶着雙腳止不住地發軟,好在楚明愈的神色還算正常,半晌老伯在腹中稍作拟稿,才慎言道:“這位小姑娘雖沒有正經的名分,但好歹也是主君的骨肉,我等不敢怠慢,可是這般稱呼……不妥。”
楚明愈的眸中彌漫着置疑,很快不明的目光便降落到林清玥身上,楚明愈像是在叩問她,此事是不是出自她的手筆。
林清玥實在委屈心道:覆盆之冤,難以澄清啊。
直到這時她才知曉,巫烨城就是層兜不住水的粗麻布紗,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如同傾瀉而下的瓢潑大雨,沒有一花一樹能纖塵不染,沒有一瓦一房能獨善其身,哪怕是城裡的一條狗都會被流言蜚語殃及,狂吠不止,好似也在探讨其中厲害。
如此情形,楚明愈并未作聲就像在等着她的托辭,林清玥卻将錯就錯上前扯着他的衣袖,左右晃蕩着,她挑眉笑道:“阿爹,想要。”
楚明愈:“……”
默默跟着他兩的盛箫手一滑,重劍當即往地面砸去,虧得他反應迅速,在最後一刻抓住了劍柄,才勉強逃過一劫。
在林清玥推波助瀾下,這件事真就闆上釘釘了,況且一旁的楚明愈即便面色不佳,也不曾出言否認過。
見狀,掌櫃把東西遞近了些:“以後小主君若是想吃,盡管開口,本店分文不取。”
話雖如此,但盛箫還是扔去了一錠銀子。
林清玥拎着上面打好的結扣,木匣瞧着不大,但分量很足,整個沉甸甸的,她現在是孩童的身軀,當真手無縛雞之力,不一會兒就勒紅了手,不顧衆人面色,她下意識竟道:“阿爹,好重啊。”
林清玥玩上了瘾,居然得寸進尺,可觀楚明愈無動于衷,她就有些後悔了。
但說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自然無法收回,林清玥隻能硬着頭皮,祈禱她的師尊能賣個面子,至少别當場發瘋。
林清玥手裡的袖子被輕輕拽出,她這才意識到從适才起,她就一直抓着人家,一道巍峨的身影靠近,遮住了林清玥眼前的麗日,她剛想擡頭,就被人抱了起來,手裡沉重的食盒也不翼而飛。
她倚靠在楚明愈的胸膛,嬌小玲珑,對方一隻手撐着她,另一隻手拿着糕點,似乎不費摧毀之力。
林清玥的禱告蒼天倒是聽見了,但大可不必這般眷顧。
楚明愈不管别人怎麼看怎麼想,就隻是寵溺地摟着林清玥,問道:“這樣還重嗎?”
已然傻眼的林清玥緩了片刻,想說放她下來,可轉念一想楚明愈應該不會聽,于是她小聲道:“……不重。”
在場知曉林清玥身份的旁人,就隻有盛箫與楊柯,楊醫師瞧見這幅千年難遇的豔麗畫面,略顯驚詫,然心中已有定論。
财大氣粗的楊柯,備好了重金難求的千裡馬,奴仆十名,箧笥九箱,金銀珠寶若幹,聲勢極其浩大,不知道的定要以為楊掌櫃是去雲遊四海,懸壺濟世呢。
不過在楚明愈堅定的拒絕下,楊柯隻能飲泣吞聲,忍痛割愛。
一番折騰後,四人兩馬總算上路,原本兩匹馬是給楚明愈這對主仆準備的,但楚魔君竟也說自己身體不适,非要擠在馬車裡。
楊柯想得周到茶水糕點俱全,林清玥品着茶望向車外,他們從辰時趕到酉時,朝陽逐漸朝西邊落下,自從進入茂密的山林,就連激奮的馬兒都變得郁郁寡歡,放緩了速度。
正有些出神的林清玥忽地聽見楚明愈的聲音,她看了眼無所察覺的楊醫師,應當是隔音陣,楚明愈靠在窗邊低語道:“下不為例。”
突然一句沒有前奏的話,勾得林清玥不知是指哪一樁事,不由問着:“魔君所說何事?”
楚明愈的耳根似乎泛着紅暈,他清了清嗓子道:“……以後不許再叫我阿爹……”
這都過去了多久,楚魔君居然還耿耿于懷,這般小家子氣,林清玥看着他隻笑不語。
楊柯聽見動靜,瞅了過來:“你很熱?”
與他對視的楚明愈隻道:“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