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不明白什麼是低調。
那具焦枯的屍骨自内而外燃燒着冰冷的藍色火焰,龐大的骨翼振翅,掀起小範圍灼熱的飓風。
她向真實的高天飛去,如同反方向燃燒的流星,拉出璀璨的幽藍色尾翼飛行痕迹。
飛到最高點,劇烈的燃燒引發猛烈的爆炸,然後嘭的一下——點亮整個夜空。
就像是誰放了一場藍色煙花。
别誤會,并不是屍骨被毀壞了。無形的靈魂操控有形的屍身,再也無懼苦痛與詛咒。她順利的沖破了提瓦特世界的壁壘,來到了真實的虛空之中。
還記得嗎?唯有意識匹敵世界之人,才能被稱為降臨者。
她想她應該算得上是降臨者。
提瓦特并不缺少世界之外而來的客人或是靈魂,但從來沒人告訴過提瓦特的居民,世界之外是什麼模樣。
是璀璨的星空嗎?
是宏大的宇宙嗎?
如今她離開了生養她的世界到了外面,眼中印照出各色美麗的球體,如同陽光下晶瑩剔透的水泡。像是清晨草葉尖尖墜着的那顆露珠,是那麼的美麗,又脆弱。亦如文明的薪火。
尤其是他們的家,提瓦特。
焦枯的屍骨以燃燒的森森鬼影為眼,注視着這顆暖色調的、童話般的美麗世界。那是元素生命的樂園,數萬龍裔的家。
她看着她的世界,她的家,胸腔鼓動着灼熱的溫度。
她想,我一定會保護好這個世界。我一定會守護我們的家園。它已經被僭位者奪走過一次,發生在它身上苦難的教訓一次便足夠……滿心壯志在看見美麗世界泡下方不可被描述、不可被拘束的“海”之後,逐漸平息了心跳。
人總是會根據自己已的認知去描述、形容、評估新事物。或者說,任何智慧生命都會這樣,龍也不例外。
禁忌的知識和天理臨終前遺言都讓她對“海”的概念清晰起來,或許在其他文明中這片廣袤無垠會有獨屬于它的名字,但是貧瘠而脆弱的提瓦特并不知道要如何為它定義,也不知道海中能量要如何歸類。
但是她知道,她知道那是量子之海。
靈魂升格後,她逐漸掌握了天理曾擁有的知識。
宇宙中有名為“虛數之樹”和“量子之海”的存在。宇宙中各色文明都可以被看作是在巨樹上挂着的世界泡。樹吸收海水誕生新文明,在其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降下試煉,未能通過試煉的文明被淘汰,然後被身下的量子之海溶解,海水增加,“上漲”,樹吸收海水*——如此循環往複,正如提瓦特的日落果從果實變為泥土直到果樹再次長出果實。
提瓦特是個美麗的世界,但是它太小,也太脆弱了。如果海水繼續上漲,那樣的試煉遲早有一天會降臨,提瓦特被毀滅的命運簡直就是闆上釘釘。
原初的法涅斯來到了這個世界,祂知曉世界本源的秘密,也預見了提瓦特被毀滅的結局。就算沒有所謂的試煉,深淵的侵蝕也足矣讓這個世界走向終結。作為祂的後繼者,天理自然也明白。
于是天理以自身作為維定錨點,将這顆美麗的世界泡固定在樹的高處——盡他所能的最高處。當命運的轉機雙子降臨提瓦特,他嘗試通過輪回這樣的方法避免世界被毀滅的結局,一次又一次,全部以失敗告終。無論如何,坎瑞亞都會因為觸碰深淵過深而被毀滅,幾百年後迎來世界的終結。随後是深淵的反撲與世界的終焉。
要如何避免既定的結局到來呢?
即使是世界的法則也無從下手。
因為海水的上漲是無法被遏制,無法被阻止的。
因為深淵的腐蝕對于元素生命和提瓦特本土生命是劇毒。
可是她出現了,她是既定命運以外的變數。以血肉之軀承載深淵的偉力,承載痛苦的亡靈,承載世界淚水與哀嚎。
她吞下了天理,同時也代表她取代了天理成為新的,提瓦特的維定錨點。哪怕亡靈世界所有的,被卷入數次輪回的靈魂都重新回到輪回之中,她也無法離去。
大家都以為她會回到輪回,她也讓大家這樣認為。
其實回不去的。
不過也沒什麼,她并不感到難過或是孤獨,時間的流逝對她來說沒有意義,反正世界毀滅的時候大家都會泯滅在海中。
可是她不想,她盡力避免那個結局到來到來。
她看向那所謂的巨樹,想起來很久以前作為冒險家旅行者的好朋友的某一條宣言。
“一個建築最高點存在的意義就是給人攀爬登頂的,不然設計它幹嘛。”
她覺得非常有道理。
所以,那棵樹能夠攀爬嗎?
如果可以攀爬的話,如果可以到達最高點的話,她能否帶着世界駐足于那裡呢?
就像曾承載數以萬計被深淵腐蝕的亡魂那樣,去背負整個世界吧。
至此,我将摒棄靈與肉的結合。
至此,我将分離魂與骨的筋絡。
以身為燈燭,以心為燃油,我将承載世界的白與黑。骨為舟,身為船,行過汪洋,飛躍死亡。
山嶽是我的脊骨,江河是我的經絡,大地是我裸露的皮膚,衆生之眼即為我之眼,衆生之愛即為我之愛,世間萬物皆我之手足,皆我之耳目。
至此,我與你同在。
我會守護你,直到我靈魂的盡頭。
身穿白袍的黑發女孩仰頭看着星空,那雙青綠的眼睛蘊含着原野的生機與活力。彩色寶石額飾,臉上用紅顔料繪制圖騰,模樣像極了遠古的祭司。
當夜繁星密布,無光也無塵,螢火蟲在草葉間飛舞。她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調,提起衣袍一角轉起旋舞。
在七神未曾誕生的年月裡,冰龍維爾斯的領域曾孕育了一個古老的部族。他們崇尚自然,信仰龍神,也向天空島祭祀祈求庇佑。
部族信仰的龍神是傳說中守衛雪域的冰霜巨龍,在他們質樸的理念裡,龍神即是天空島神明派來引領他們的守護者,唯有部族的祭司可以與神靈溝通,向龍神祈福。
作為人類,他們自然不知道天空島與龍之間的血海深仇,因此當維爾斯發現自己庇護的部族竟然向天理尋求過庇佑後,大發雷霆,以雪暴封鎖部族與外界的溝通,以此作為懲戒。
首領與祭司不知道為何龍神會動怒——曾經雪域中心唯一一塊擁有萋萋芳草的鮮美土地也被風雪侵蝕。雖然無人死亡,但谷物與牛羊都在銳減,衰亡隻是時間的問題。
米洛的老師,那位祭冰之人握着法杖說,他會走向風雪去尋找龍神,祈求神靈的原諒。
蠻荒的歲月裡,弱小的人類向更為強大的生命俯首稱臣,因其喜怒而惶恐請罪,這真是太尋常了。
尋常到讓人悲哀。
米洛與族人目視着老師佝偻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風雪中,首領與族人們整夜不眠,第二日清晨,持續了半個月的風雪終于停歇。大家歡慶鼓舞,感恩龍神沒有抛棄他們,他們獲得了神靈的原諒,這真是太幸福了。
沒有比他們部落更受神靈寵愛的了——大家如此感歎。
米洛再也沒見過老師,雪域中心的蒼翠綠洲又散發出活力,濕潤的泥土孕育出更多豐饒,牛羊點綴其間,一派祥和。與外圍風雪曝屍荒野的獸類白骨形成鮮明對比 。
米洛一邊流淚一邊微笑,接過那屬于祭司的祭冰禮冠,成為了新任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