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令人困惑的一點是,他非神非鬼,怎麼會活五百年?又是什麼支撐他的凡人身體五百年都不曾糜爛?
勝收與赫暄有着同樣的疑惑:“學儒兄,你此番被委命去靈岩,見到飛升者,不會是他吧?”
這些天,神仙界都在讨論靈岩山的飛升者,但又遲遲不見新人來。
這個新人,不會就是肖兄吧?
為何他那靈識會跑到啞巴嬰兒的身體裡?
宋學儒見到人後光顧着當下了,全然将這些疑惑點抛之腦後,現在人走了,安靜想來,此事就像是盤根錯節的樹根般,找不到真正的答案。
“罷了,”宋學儒認命道,“我們還是先去看看這個肉身的太子殿下,現在在幹嘛?”
縱使他心裡有萬般不願意揭露這位太子殿下的行程,此刻也隻能先去一看究竟了。
.
白天,集市藥材鋪。
一位七老八十的婆子拉長的聲音道,“三位——可是有藥材要買?”
宋學儒也學着老太婆拉長聲音,作揖道:“小生偶然路過,突然心悸發作,渾身疼痛難奈癢意不止,敢問老闆——有無極樂之藥。”
“有有有!”
老婆子一聽便知道是熟客,“這位公子哥瞧着倒是眼熟,看來是小店藥方有效,公子哥又來尋藥引子了吧。”
說罷,一雙雪白俏嫩的手将樓門撥開,嬌柔妩媚的少女含笑道:“客官,裡面請。”
“侍女相邀上苑遊,笙歌嘹唳滿花樓”說的就是此景。
一雙妖娆玉手正欲攀上宋學儒的肩膀,将那外衣脫去,而身旁一位妖媚狐氣的女子正想前去攔上勝收的腰,又看赫暄身披羽衣,想着這位公子哥應該更是财大氣粗,便笑語嫣嫣似摔倒狀跌了過去。
“撲通——”
誰能想到宋學儒閃躲開來,留下玉手主人欲泣欲淚。
宋學儒:“姑娘不必如此。”
彼時一片寂靜,就連那不遠處的管弦之聲仿佛也與來人無關。
花樓的老婆子瞧見這尴尬樣,連忙指示兩個女人将摔倒在地上的女子扶起,笑說:“你們有沒有眼力見,這俊朗哥兒顯然是不好那麼這口的。”
什麼?什麼不好?
宋學儒還沒想出其中的道義,忽見狐媚女子緩緩退下,一個清秀可愛的姑娘上前來欲貼在自己身上,他又閃躲開了。
“噗——”勝收笑出聲來,轉頭對老婆子說道,“老闆您看,我這兄弟啊,他沒有别的愛好,就是取向……”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宋學儒聽不見,就來站在他旁邊的赫暄也不怎麼能聽見了。
老婆子一聽,又瞧見勝收向自己袖子裡塞了幾個金元寶,立馬喜笑顔開,轉頭招呼來幾個人。
“是我眼力不好,識錯了公子哥的喜好。”
周圍的姑娘們都發出笑來。
就連剛剛那位摔倒在地的女子也笑得格外猖狂,她一手叉着腰一手用絹帕擦着眼淚道:“這倒是我對不住公子了,還請公子,哈哈哈,公子不要見諒。”
這花樓開了幾十年,老婆子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
隻是她沒想到看這宋學儒長相正氣,看樣子财權皆有,竟有如此不與長相匹配的喜好。
一雙男人的手從後面環住了宋學儒的腰,卻被人嫌棄地挪開。宋學儒瞥了勝收一眼,将男人推了過去。
宋學儒用法術封了勝收的口:“你的喜好,與我何幹。”
說完這句,他向着老婆道謝說:“這便是了,還請老闆帶我們去包房。”
.
包房内,宋學儒坐在窗邊,透過镂空木窗子望向燈火俱明的戲台,搜尋着肖兄的身影。
戲台上的女子們一邊跳着舞,一邊與來此逍遙快活的商賈名流嬉戲着,突然有一個大腹便便帶着地主帽的人說道:“阿婆,你說你這兒新來了個小白臉,怎麼半天不見蹤影。”
這一說便知道,這白臉,多半就是那位身無分文的肖兄。
宋學儒端着茶杯的手驟然縮緊,眼如鷹隼般盯着紅紗簾内的人兒——那人下半張臉被紅色絲帛掩着,手上抱着一把用楠木制成的琵琶,開始了彈奏。
樂曲是美的,時而如撫摸人臉的暖陽春風,時而又是砸在心口的細細雨絲。
是紙醉金迷下一飲而盡的葡萄美酒,也是夜夜笙歌之後的溫潤泉水,聽的人如癡如醉,如夢如幻。
就連與少女追逐的客人喘出的粗氣聲也在琴聲的襯托之下變得柔情起來。
好曲應是配佳人的,一曲還未畢,衆客紛紛向台上投錢,開始吹着口哨要見一見這能彈奏出如此美妙動聽之聲的人兒來。
不知是哪裡吹來的一陣風,像是調戲般挑開了紅紗帳,宋學儒看着那人的眼睛不由得一愣,而那眼睛也在顧盼中看向了宋學儒。
是肖兄。
顧盼流連的眼睛對宋學儒的到來感到詫異,指尖的弦樂尾音驟然失了調子,他似乎剜了人一眼,不再看向包房内。
琵琶被其他姑娘拿了去,坐着的人兒突然起身,撩開簾子,緩緩走向台中。
此時扔向舞台中的金銀珠寶更為熱烈,衆客皆發出了一聲驚呼:
這雙流轉于燈火下的眼睛像是未經人事的白兔,含着淚水般盈盈打望着周遭。
是位男子,不過大家并不介意。
隻有在這外表冠冕堂皇的樓房之内,他們才能毫不猶豫地脫下道貌岸然的裝束,露出豺狼虎豹般的惡心笑容。
“好!好!好!一位美人!!!”
“老婆子,價錢擡上來!”
“美人兒~看過來啊~”
……
宋學儒坐在二樓,嘴上不言,但眼神已經有了殺人之勢态了。
“諸位,諸位安靜一下。”老婆子緩步站上台,臉上仍舊挂着一副笑态,隻是嘴角咧得更開了。
“這位呢,就是我這今天才收的不可多得的美人,未經教學就第一次出台,琴聲多有生疏之音,若是有什麼令諸位不滿意的地方,還請見諒。”
什麼叫還請見諒?
什麼是生疏之音?
這分明就是個極品!
衆客一聽老婆子解釋就笑得更歡了,甚至有人直接喊出了幾百黃金,迫不及待地要享受洞房花燭夜了。
宋學儒聽着戲台邊的嘈雜之音後拍桌而起,團團法力在他手心猶如熊熊火焰。
勝收按住了他:“再看看吧,宋兄。”
也是,現在大家都不知道肖兄來花樓的由頭,冒然進攻恐怕會難料後果。
宋學儒壓下怒火,繼續瞧着台下的風景。
樓下的聲音欲叫欲歡,甚至有言者說要用車馬府宅作為抵押以求這琵琶人兒一晚的盡歡盡快。
“我見這佳人遲遲未摘下面紗,怎麼,難道是害羞不成。”
“說得好!老太婆,他這臉都不帶露一下的,怎麼能說服讓人一擲千金,萬一是個醜八怪,那不是讓自己白白成了散财童子?”
“喲喂,男子家家的擋什麼面兒啊,快取下來!”
……
帶着面紗的男子似乎習慣了這種場面,他莞爾一笑,膝蓋微微曲起,用幹淨的絹帕擦了擦手後仰面,應是想把看客們覺得礙眼的紅紗取下。
妩媚的動作間,他走着窈窕步子又調戲般地看了宋學儒一眼。
茶杯猛地被宋學儒捏碎。
他就算失了憶,怎麼能夠這般作踐自己?
他就算真的不是太子,宋學儒也無法直視這一模一樣的肉身做出這般行徑來!
管他真太子假太子,頂着這一副肉身,怎麼讓他不惱火。
包房的窗戶“嘭”地被推開,宋學儒一腳踏在窗腳上,準備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