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暄和勝收異口同聲:“你是不是真的有病啊?”
他無語,深吸一口氣,不知道覺察到什麼突然高興說,“你們是不是不讨厭我?”說完,他三兩步跳起去開房門,人一下子撲在宋學儒的身上,“明竹兄,你要不帶我出去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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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武神府不遠處有個熱鬧的集市,宋學儒帶着他往前走,赫暄和勝收遠遠地走在後面,到了集市口,兩隊就分開了。
暫且被叫作“肖兄”的人拉着宋學儒的衣袖,将臉埋在人的背上,嘴巴裡不知道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什麼。
宋學儒扯扯他:“怎麼了?”
“就試一試,試一試,”肖兄自言自語說,鼓起勇氣将臉露出來,站在集市正中喊叫着,“你們看着我!”
集市裡幹什麼的都有,賣雞的賣鴨的,收酒瓶的收破爛的,就是沒有一個莫名奇妙大叫的。小攤販們忙着做生意,熱熱鬧鬧成一團,加起來聲音比肖兄大了不少。
于是,在宋學儒的注視下,肖兄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一鼓作氣說:“大家快看一看我!我是個俊美男子!”
宋學儒:……
周邊果然安靜下來,人們的眼神都落在集市正中間的人兒身上,肖兄被衆人的目光吓得一激靈,将頭埋在宋學儒的身後。
他小聲對宋學儒說着:“明竹兄,如果有人要來打我殺我,你就跑,别管我。”
“反正我非人非神非鬼的,是個東西,死不了,”肖兄補充着,“要是死了更好。”
宋學儒被人說得糊裡糊塗,被周圍人打量得更是不好意思擡起頭來,隻能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各位,我家弟弟是個傻的,不懂事。”
水果攤攤主收回疑惑的目光:“哦。”
豬肉攤屠戶打着哈哈:“你弟弟确實俊哈!就是腦袋不好是真的!”
繡花攤的老繡娘虛着眼睛:“傻歸傻,人确實漂亮,考不考慮入贅我家啊?”
……
剛剛發生的似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肖兄将頭探出來,張嘴半天驚喜地說出一句:“他們不讨厭我?”
宋學儒疑惑:“你又沒做錯事,為何要讨厭你?”
肖兄搖搖頭,拍了拍宋學儒的肩膀,就開始去各大攤子晃悠:“你不懂,有的人生來就是被厭棄的,比如說我。”
“什麼?”宋學儒沒聽清,追上去,“什麼生來就是被厭棄的?”
肖兄把玩着沒見過的新物件:“不過跟你在一起,好像就不受讨厭了。”
他好像,對世間萬物,重燃興趣了呢。
宋學儒跟不上這人的腦回路,隻能繼續問:“你剛剛說你是個東西,這是什麼意思?”
“面上的意思啊,”肖兄把老虎模樣的木雕遞給宋學儒,“你摸摸,能給老虎把脈嗎?”
“不是活物,何談把脈一說?”
肖兄贊同性地點點頭,但嘴上卻說:“你說錯了,我也沒有脈搏,但是個活物。”
所以,他暫且把自己稱作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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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兄身無分文,連衣褲都是穿的人家的,想買什麼想吃什麼都隻能靠宋學儒掏錢,不一會兒,宋學儒的手上就拎滿了他沒見過的小玩意兒。
“明竹兄,”他開口說,“你嘴裡的太子,叫什麼名字啊?”
靈岩山的村民都叫他“肖狗”,搞了半天也不知道人名什麼。
宋學儒将錢袋扔給他,道:“你說你不是他,那何必知道他的名字呢?”
肖兄點點頭,咬下糖人,又覺得不好吃扔給了宋學儒拿着:“你說得對,我又不是他。”
他轉過身來,問:“那你何必一直跟着我呢?”
“我不跟着你,你豈不是又會被人厭棄?”宋學儒随口說着,心裡早就笃定了他是肖太子,“你既然說不是他,怎麼不給自己取個名字?”
“取名字幹嘛,又沒人叫我,”他也是随口說,“你要是喚我,就喚我肖兄吧。”
“我腦袋轉不過來,不想取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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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到一座華美的樓宇前,現在是白天,這樓房門緊閉,一點都看不出是歌舞升平的樣子,但樓房右窗微微掩開,一個七老八十的婆子瞧見氣度不凡的兩人立馬笑吟吟地将窗完全打開。
宋學儒拉着人走開:“藥材鋪,去這裡幹嘛?”
藥材鋪?肖兄心裡疑惑,轉頭去看牌匾,發現那用金箔寫着的幾個大字“天下第一藥材鋪”在陽光底下生輝——果真是藥材鋪。
宋學儒按過他的腦袋,說,“走了。”
回去的路上,兩人遇到一男一女在街中間吵架。
女人手裡緊緊抓着兩根胖胖白白的蘿蔔:“你不是說蘿蔔買二送二,兩錢四根嗎?我要兩根怎麼了,礙着你做生意了?”
“兩根不賣,”男人揮手,“一錢的生意我不做。”
“一錢怎麼你了?大家評評理!這人有生意不做,偏要強買強賣!”
“诶你這娘子,我怎麼就強買強賣了?一錢的生意我就是不想做,怎麼了?”
“四根要吃多久啊?你這蘿蔔都空心了放上一天我就嫌難吃……”
“嫌棄難吃就不要買啊!”
周圍人越圍越多,肖兄牽着宋學儒擠在前面,開口勸說:“和氣生财和氣生财,這位娘子,要不你出一錢我出一錢,我們拼着買這蘿蔔。”
吵架的兩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男人身上還挑着扁擔,他挑起一頭,肖兄以為他要打自己,下意識擡手閉眼去阻攔,沒想到聽見女人感謝說:
“好嘞!謝謝你了小夥兒,最近家裡生意緊,不得不拮據……”
他們,不打我?
宋學儒掏出錢币塞到人手心,仿佛會讀心道:“你沒做錯事情,為何要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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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肖兄再三保證自己不會逃跑,終于換來了一個人獨處的機會。
第二天一早,宋學儒去叫人的時候,卻發現房門空空,将赫暄和勝收的客房也搜了個遍,沒有找到人的影子。
跑了?宋學儒皺眉,不會尋死去了吧。
“将軍,”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人身後,“他給您留了一封信。”
宋學儒打開一看——
“展信悅,明竹兄,肖某暫居你府,卻無銀兩可付,遂欲回家取些來,之後再交予明竹兄,并當面道謝……”
前半段寫的龍飛鳳舞,簡直瞧不出是個字,宋學儒眯着眼睛讀到最後一段,才看清楚他寫的什麼——
“不會尋死,你放心。”
這句話後面還跟了一個看不懂的小花圖形。
赫暄揉了揉眼睛,問:“他去哪兒了?”
行回答說:“屬下派人跟着了,将軍要看看嗎?”
宋學儒點頭,施法展現出交互陣圖景,瞧着瞧着就紅了耳朵。
他的交互陣圖景隻有自己能看見,赫暄瞧見人開始變紅,沒忍住又問:“學神,你看見了什麼?”
看見了什麼?這他怎麼好意思給赫暄以及勝收說?
“無事,”宋學儒對行道了一聲謝謝,便斷了交互,”這位太子殿下正在回家途中。”
“真的嗎?”赫暄問。
無語诶——勝收内心暗道,你看他那耳尖通紅的樣子,怎麼可能隻是瞧見了正在回家的太子殿下啊,肯定是看見了風花雪月的場景。
赫暄見着宋學儒不答,又想起來什麼事,說:“你不覺着奇怪嗎學神?這太子殿下分明就是無家可歸的樣子,怎麼會記得自己回家的路呢?”
“還有,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說過自己叫什麼,隻是肖某肖某的喊,哦——我知道了!”
在一旁聽着的宋學儒心裡早就一清二白。
赫暄:“他是不是失憶了?而且連自己叫啥都不知道?”
“或許是他記得,”宋學儒心裡猜了個大概,“隻是,不想承認罷了。”
所以他假裝不知道自己五百年之前姓肖,也不知道自己是一位太子殿下,這些年應該是換了個身份存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