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善待自己而已,引人注目也沒關系呀。”
溫浔很輕松地說出了這句話。
江槐面帶笑容,對着鏡子,還在打量自己。
“溫浔…”,門外一陣熟悉的男聲。
“方潤之來了,我先出門看看去”,溫浔拍了拍江槐的手背,還沒等她回答,就應聲出門。
二人在門外聊了有一會,溫浔還沒回來,江槐便起身。
江槐走到門口,并未見二人的蹤影。門外的陰天,讓整個烏鎮都沉溺在一種更暗的色調裡。
江槐來到門口的柳樹下,四處張望。
“在這呢!”
方潤之看到江槐環抱着雙手,在這暗淡的色調裡,她身着一襲青衣,聽到溫浔的聲音後,在低垂的柳葉下回眸。
方潤之覺得,她有一種獨特的美。這種美不同于天然去雕飾的純粹,是經曆了萬千過往凝結淬煉的美。
江槐回頭的那一瞬,恰好同方潤之對視。
方潤之今兒身着黑色改良盤扣襯衫,搭配着休閑闊腿褲,手裡拿着一方羽扇,視線落在了江槐的眼睛裡。
江槐覺得,他同這柔和的烏青色真是絕配。
微風輕吹,河水微皺,江槐撥開柳樹的枝葉,走了過來。
“我看你半天沒回來,我的店還沒人,我先走了。”江槐開口。
“等會兒”,溫浔看了方潤之一眼。
“潤之店裡新到了方叔叔做好的茶,去嘗嘗不?”
方潤之眼睛瞥向别處,他知道江槐大概率是不會同意的。
“謝謝了”,江槐看向方潤之,“還得回去守店”,随後便離開了。
“她不喝,是她沒口福”,溫浔打趣兒說。
方潤之看着江槐的背影苦澀地笑了笑。
*
江槐回到店裡,拿出自己老舊的按鍵手機,撥通了那個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沒有回音。按照以往的習慣,一通不接,江槐不會再打第二次。
但是這回,她連續撥打了三次,終于在最後快挂斷的時候,那邊傳來了人聲——
“喂,你好。”
“喂…有人嗎?”
江槐胸口開始起伏,終于她壓住自己的情緒,冷靜地開口了——
“徐姨,我是江槐。”
“槐槐呀,你給我付了一年的工資就消失了,我給你舊手機打了很多電話你都不接,你還好嗎?”
“徐姨,我很好,我媽怎麼樣了?”
那邊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呼聲,伴随着輪椅的摔落,“是誰,是不是江槐,是不是!”
徐姨生怕她出事,就同她争搶起來。
“徐姨,我想我媽了,你讓我跟我媽說會兒話。”
徐姨聽到江槐這樣講,這才放心下來,“你說吧,她最近也很想你。”
“媽…”,江槐慢慢開口。
“小槐,小槐,小槐…”,對面的女人神智不清,說話聲音斷斷續續。
“你吃得好嗎?放學路上注意安全,每天睡覺不要把插頭放在床頭,你錢不夠問媽媽要。”
江槐的心揪住,她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崩射出來。
“媽…我會的,我很想你”,江槐隐忍了很久,千言萬語最終化作這幾個字。
“我也想你,我也想你。徐姨說你去外面旅遊了,你在哪裡啊?你記得回來。”
江槐剛想回答,對面又傳來凄慘的哭聲,“你爸真不是個東西,就是他抛棄了我。”
徐姨知道李懷珍的又發病了,連忙把她帶到休息室裡,給她放上舒緩的音樂。
江槐一直沒舍得挂斷手機,等了十幾分鐘,徐姨終于接過電話。
“小槐,醫生說,你媽沒有康複之前,最好先保守治療,不要和外界聯系。”
“我隻是想我媽了。”江槐終于抑制不住,失聲痛哭。
“我知道,懷珍也想你。每當她問我的時候,我都會說你很好。我們都等等,一切都會好的。”
徐姨聽出來江槐的難過,但也隻能用安慰的口吻,說着最絕情的話。
江槐收斂了哭聲,冷靜下來,“嗯。”
“你最近在哪裡?又是為什麼突然失聯?”
“我…我反正現在很好,沒有糾纏我的人了,醫生不是說我媽需要完全隔離嗎,我也不跟你透露我信息了,我會主動聯系你的。”
徐姨一直知道,江槐心裡的苦楚。
“也好,學會逃避也是活着的必需品,以後你想懷珍,就主動聯系我,我給你報備。”
江槐很久沒有這樣大哭過了。
眼淚是身體裡的水分,一場壓抑已久的決堤,徹底抽幹了江槐的生命力。
留下幹涸的她躺在店裡的地闆上,看着窗外霧蒙蒙的天。
就這樣過了許久,她舒緩了一口氣,嘴唇輕啟說了一句——
“繼續硬扛着過吧。”
聲音很小,隻有她自己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