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趕來找她,神态語氣顯出幾分着急忙慌,兩人聽到聲響,梅左沒跟宋留多說什麼,他便自行掩去了身形。
梅左下來問:“是殿下回了嗎?”
紅葉稱是,講說在府門前不想下馬車,疑是醉了,怎麼喊都沒有應聲。
梅左不由皺眉跟紅葉一同往府門趕,她憶起在泾楓鎮時,秦斯然聞過她葫蘆那副冷樣,看上去便是不喜歡的人,想必今夜發生了些事,心下擔憂步履更是快上許多。她腳力實在是好,眼見紅葉追趕不上,梅左讓紅葉緩着來,自己先走了。
階下的青葉身旁有人掌燈,她剛跨出門檻,就瞧見青葉一臉憂色望着她,趕了幾步上來低聲說:“剛吩咐說讓噤聲,大家都不敢再喊了。”
梅左懶懶地瞥了眼一衆人,面上也沒有笑模樣,青葉瞧出她不大滿意,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來。
梅左随即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往馬車邊走輕喊了幾聲秦斯然的名,不見應聲,又耐着性子喊了幾次,照樣是沒得到回話,梅左隻得擡腿登上馬車,開了車門矮身進去了。
紅葉趕到就看見青葉連同五名侍女、十二名府兵神色各異安靜地瞧着馬車不動作,走到青葉旁邊剛想問驸馬到哪去了,就聽到馬車有動靜,望過去見梅左下來,站在應當放馬凳的位置側眼往車廂内看,又歇了會兒才見殿下慢慢出來,立在馬車上神色冷靜,低低緩緩地吩咐:“都背過身去。”
一衆人心頭訝異順從地轉過身,又聽自家殿下命令道:“閉上眼睛。”
幾人先是聽出殿下下了馬車,而後聽到穩健步子踩在石階上,夜半府門前靜谧又無蟲鳴,馬兒踢了踢蹄子弄出了點聲響落在人的耳朵裡,懸在風裡的紅燈籠透出的光叫影子貼合在石闆上,衆人聽着一聲聲步子走着,再往後聲音便遠了,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十好幾人松了口氣,紅葉令人将馬車安置好,這才帶着侍女們進府。
等人都散了,瞧見身邊的青葉欲言又止,紅葉問:“想說什麼?”
青葉貼在她耳邊嘀嘀咕咕地道:“好奇怪,剛剛好像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驸馬輕功如此了得?還有啊,殿下叫大家背過身閉眼,是不願讓我們看到殿下醉酒的模樣麼?可那有什麼的,殿下從沒酒後失儀過。”
紅葉搖搖頭,嘴角些微起伏露出個清淺的笑容,倒是不解釋什麼,自顧自走了。
上個小插曲在公主府裡的人嘀咕了一陣子,轉頭迎上仲春,春芽吐綠,正是天朗氣清的時候,開春後的春獵算是件大事,宮裡頭忙着春獵時的出宮事宜,秦驷欽點的随行人員裡,比之往年,少了個太子殿下,多了個謝鳴望。
春獵在所有事宜安排完畢後的第四天開始,太子被命留在皇城監國,秦驷帶着一衆人浩浩蕩蕩出了城。
城門外浩浩蕩蕩,長公主府也稱得上熱鬧,千字書院的三位外加上謝春風、秦西樓,算作秦斯然辦的一場私宴,衆人明白是上元節的原因,欣然應邀。秦西樓坐在别處看了眼玩骨牌的幾人,頌樂不會這民間的玩意,還是被央着試試,一開始不大願意,現在麼,輸得多了,便開始較真。梅左在旁側教她摸清規則,明了以後神情嚴肅,那股子爬書山徜書海,又得浮生一日涼的超然樣都淡去了。
秦西樓窩在躺椅上,像隻懶洋洋的狐狸,吃了個櫻桃賞着滿園的梨花問:“把你們二位留在金陵,鬥蛐蛐?”
秦斯然在一側坐着,聽了她将自己和秦斯浩比作蛐蛐倒也不生氣,彎眉笑了聲。聽她笑,秦西樓冷哼一聲又講:“還把謝鳴望都帶了去,一個戍邊的将軍,早該弄回去了,偏偏一日日地留在身邊,這些朝堂上的東西誰不知道他的意思。這回小七跟着去了,指不定還有什麼招得接。”
秦斯然起身到樹下逗弄鳥籠裡的燕雀,道:“看城外的招快,還是城内的招快。”
秦西樓忽然驚聲道:“怎麼将它放了?”
梅左聞聲而望,她覺着有趣從小販那順手買來送給秦斯然的燕雀在園中迎着日光盤旋兩番,那隻燕雀生得漂亮羽毛泛着藍色,展翅飛過高牆灰瓦消失不見,她收回視線落到一臉平靜看着燕雀飛離的秦斯然身上,雙眸發亮想也沒想高聲道:“它要往更南的地方去了。”
秦斯然回過神,回頭靜靜地看着遠處的人,腦中一時是幼時在宮門深處從她肩膀掠過的麻雀,一時是長鳴山中整裝待發的梅左,她聽到梅左又說:“可是殿下,那隻雀花了我半月的俸祿。”
其餘人當着長公主的面不好太過放肆,隻得互打眼神掩面而笑,獨有秦西樓直起腰大笑道:“完了,放飛了半月的俸祿,自由當真是昂貴。”
衆人一番笑鬧,又玩自己的去了,秦斯然微微歎了口氣,看向燕雀飛走的方向。梅左回頭輕聲道:“你們接着玩。”其餘幾人曉得她意思,方點頭。
梅左繞着小池塘到樹下,走到秦斯然身側同她并肩站着,秦斯然望着高牆,梅左望着樹枝,梨花開得正盛,她想折一枝梨花,秦斯然終于轉過頭瞧她,漂亮的眉頭微微皺着,意思是不準,梅左偏覺得那副樣子十分可愛,惹人心動,左右看了看,秦西樓已經閉上眼睛小憩,伺候的下人早都退了出去,遠處在屋裡玩牌的幾人忙着瞧牌,梅左抿了抿唇,遲疑的表情一閃而過,俯身雙唇在秦斯然額頭挨了挨,小聲講:“别太難過。”
秦斯然先是奇異,後又高興,餘光看到秦西樓調笑的神情耳朵飛紅,盯着笑意盈盈的梅左說:“早知你這樣,不如讓你折了花。”
梅左哈哈大笑道:“我是在折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