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裡不是刮風就是下雪,一大早有小商販挑着擔子沿街叫賣,生意跟往日比起差了許多,繞到東街這才好些。
天微亮,東街的生意人就兢兢業業挂出招牌,開門做生意,江子清那道寒酸的木門仍舊緊閉着,不過多時,就有一身量輕巧戴着鬥笠的女子敲開了門。
“樓主,二堂主來了。”門外的人說道。
江子清坐在長桌前,拆着夜裡送來的信,聲音淺淡:“叫她進來。”
那女子進了屋,将鬥笠摘下:“參見樓主。”
江子清神色漠然,低頭看着信,看完了才道:“嗯,說吧。”
女子聞言垂下頭:“回禀樓主,宋留傳來消息,說已經帶梅左去了陳家,該說的都說了。”
江子清将信擱在長桌上,擡眼問道:“狄戎那邊來的是誰查清了嗎?”
“查清了,兩撥人,一邊是狄戎公主和親衛,另一邊是老三派來的親信,假的王印已經被公主先一步拿到了,不過……不知是不是知道拿到的王印是假的,那狄戎公主還在金陵城。”
江子清倚着椅背,多了些思慮,這幾年狄戎那五位王子為了争奪王位,已經死了兩個,剩下的三位中,有一位已經宣告退出王位争奪,現在隻有老三和老五留在戰局裡,老狄戎王年事已高,允諾了兩方,先找回這個王印的便是繼位人。
良久,江子清才道:“太子那邊呢?”
“太子那邊的人遞來消息說病更重了,太醫診了很久,寫了藥方讓喝藥靜養,連着好幾日養在東宮寝殿裡閉門不出,不再上早朝。”
江子清恍神,喃喃自語道:“不管真假,看來是要有新動作了。”随即沉聲吩咐:“照舊盯着淮南王府那邊,如果太子真有事,他秦橫也是坐不住的。”
女子語帶憂慮,出言詢問:“樓主,宋留與梅左說的那些事,梅左倘若沒同長公主說,不就白費了嗎?”
江子清聞言不語,半晌才說:“退下吧。”
待人全退下,江子清便起身去了耳房,幽寂中關上房門,她昨晚又夢到兒時的事,攪得她精神頭差了些,獨自站在這耳房中,素來無甚表情的臉露出些疲乏之色。
江子清跪在蒲團上,對着屋裡那排靈位默默無聲,她上了三炷香,此時隻是看着燃起的香出神,興許是實在疲憊身子一反常态地佝偻着,她想,大楚的長公主若是真那麼聰慧,當是可以從隻言片語的話中揪出線頭的。轉而她又憶起梅左常笑她的話,說女娲造人,富貴者,黃土人;貧賤者,引繩人;江子清,石頭人也。性子上除了琴藝,便這也不愛,那也無趣,假使心裡有事,亦從不和她們這些相熟的人說。
江子清目光落在靈位上,輕聲說:“當真是個石頭人就好了。”
千字書院裡的人各自忙着手頭的事,禮殿前的開闊場地上,景行揚起手裡的掃帚,高聲道:“首先,本公子不是仆人,其次,這個雪掃了也還下,那為什麼要掃?”
頌樂坐在台階上,腿上蓋着厚毯,腳邊是燃得正旺的碳火,聽景行在那喊,停了解九連環的手,說道:“首先,這裡是書院沒有什麼公子,其次,你吃了也會餓,為什麼還要吃?”
少陽和梅左掃着雪,聽了頌樂的回答,不由笑起來,景行納悶,瞪了兩人一眼。
梅左提起掃帚向少陽招手,與景行說道:“隻剩你了,自己看着辦吧。”
景行一回頭,才見他二人的部分盡數清理完了,獨獨還剩他這塊,憤然道:“本公子這就回家叫幾個下人來掃。”
少陽往頌樂那走,聞言詫異地回:“真的不會發生你一進府就被爹踢出來這樣子的事嗎?”
頌樂便笑:“别念了,趕緊把活弄完,我請你們去醉仙樓就是。”
梅左不回府吃晚飯的消息,由馬夫遞回了府,青葉将此事告與在書房内伺候的紅葉,紅葉便稱知道了,帶着端茶的侍女進了書房,房内秦西樓、秦斯亘、謝鳴望三人依次坐着,待紅葉将侍女遣下去,出了房門同青葉一塊守着。
青葉看向灰沉的天,隆冬季節自然沒有什麼多餘的色彩,黑白灰成了天地間的主旋律,青葉立在那表情怔忪,心道這大概是年後最後一場雪了。
秦西樓聽完秦斯然的話眉頭緊鎖,道:“這些消息皇姐如何得來的。”
秦斯然端茶的手一頓,目光閃爍:“便當是有心人有意告知的吧。”
謝鳴望思索道:“這五王子蘇德,臣是知道的,早些年兩國尚在交手的時候,臣與他對陣過,是典型的主戰派,當年狄戎休戰他便是頭一個不同意的,這些年兩國停戰各自休養生息還好,若是當真是蘇德繼位,怕是又要打仗了。”
秦斯然沉默不語,見狀,秦斯亘便開口道:“這十來年,天災不斷,北邊大旱,南邊起洪,又有些地方蝗蟲過境,連着幾年沒有收成,父皇為此隻好各地減稅免稅幾年,還有些稅幾年了都沒收上來,國庫雖不至于空虛,但真打起仗來,就是百萬兩的銀子要花,戰線上的百姓日子也更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