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斯然緊了緊手,“待會兒差人送暖爐便是。”
“不要暖爐。”
秦斯然稍稍一愣,見她眼眸清亮,一瞬不移地望着自己,好笑地搖了搖頭,将她的手收進袖中:“這樣子?”
梅左笑着,像是桃花漸開,應了聲。
梅左忽地回頭,朝葉凡塵招手:“葉凡塵,跟上!”
葉凡塵本瞧着二人的背影出神,問聲擡眼,倏地傻笑着大步流星地趕上,嚷嚷着:“師父,餓了!”
梅左頭也不回地大笑,“師父給你做。”
離開長公主府時,葉凡塵提了食盒,是梅左吩咐他帶給葉弱水的,他翻身騎上馬兒,搖搖晃晃離開,雪花伏在他發頂眉梢,他倏地仰頭看向灰沉的天空,長長吐出一口白氣。
待年關一過,又是新歲,他歎道:“年年歲歲,辭舊迎新,到底都一樣啊。”
除日這天,皇宮内照例舉行了傩戲驅邪的儀式,主事官攜着衆多軍士,頭戴面具、穿上錦繡花衣、手裡拿着金槍龍旗,入場做戲,有穿上鍍金銅盔甲的扮做将軍,也有身穿黑服扮做判官、鐘馗、竈王爺的,走走演演,從玄武門繞到白虎門,算是“埋崇”。
晚間爆竹音聲聲不歇,嬴驷坐在高台龍椅上,下端一衆皇子公主坐着,四周圍着王公大臣,桌上美酒佳肴,瓜果點心不一一細數,歡快地觀望戲台子上的新戲,精彩處,盡皆喝笑出聲。
秦斯然坐了長位,身後太子目光陰沉地盯着她的背影,她恍如未覺,梅左興緻盎然地端起盤糕點,眼神晶亮:“斯然,這糕點甜糯不膩,你嘗嘗。”
右側的秦斯亘,面無表情地看着梅左:“皇姐的名諱,驸馬還是不要直呼的好。”
梅左聞聲回頭,連連應下:“長公主,七殿下,還請用。”
秦斯然望着她笑,看得秦斯亘閉了嘴。夜半,嬴驷擺駕回宮,這些個公主皇子便陸續撤了席,隻留下些愛玩鬧的接着看戲。
秦斯亘的親王府雖在東市,但與長公主府非同一處,兩輛馬車于街口分行。
馬車行得慢,覺不出颠簸感,梅左想了想笑道:“我看七皇子,還想再與你待一會。”
秦斯然單搖頭歎息。
梅左見她不語,便不再戲谑,問:“再過些日子,便是你的生辰,可想好要什麼?”
話音才出,秦斯然少有的沉默下來,梅左捏了捏她的手:“斯然?”
“我不過生辰,母妃就是在那日過世的。”
梅左神色一僵,秦斯然不過片刻,便掩去情緒,笑言:“阿左,别這副模樣,已過去好些年了。”
梅左側首掀起簾來,見公主府已然不遠,出聲讓馬夫停下來,在秦斯然訝然的表情下,拉她下了馬車。她将紅葉遞過來的狐裘給秦斯然披上,道:“斯然陪我走走。”
她滑手牽住秦斯然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懸着的燈籠将她們的影子拉長,放在朱紅的牆上,馬夫牽住馬和紅葉在後面不近不遠地跟着,紅葉看着那兩道背影互相依着,出神良久。
順着指縫梅左扣住秦斯然的手,踩着雪,有輕微的擦響,街邊的柳樹光秃一片,沒有行人,大概都在家中熱鬧,玩着賭戲守歲。
“我師父死的時候,我一個人待在長鳴山上,也沒有哭,我本是奇怪,為什麼眼角沒有淚,顯得我不孝,後來想明白了,師父生前總與我說,他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就連我的命也是他救的,死後是去不了地府的,天上的仙人會讓他死後得道成仙,”梅左眸光柔和,緊了緊手,仰着頭指天道,“斯然的母妃定然也在天上。”
秦斯然順着她的手指看去,怔然喃喃問:“為何?”
梅左低下頭,眉目飛揚:“因為母妃将你和幼弟安穩地留在這世間,道門經籍裡說,這是功德。”
看秦斯然眸光閃着,梅左便笑:“斯然不信我。”
秦斯然向來冷傲的臉軟下來,挂了抹笑在嘴邊:“信。”
人影晃動着,足迹落在的雪地裡,長長的,長長的,長到遼遠的海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