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旁,魚食灑落在水面,呼吸間,平靜的池面上,一圈圈波紋蕩漾開來,金黑交錯的身影擺動身軀,在池面上畫出一道流暢的弧線,秦斯浩興緻勃勃地看着池中争先恐後前來奪食的魚,魚兒紛紛躍出水面,魚身曝露在空氣中不過一瞬,又鑽進微微泛青的池水中。破水聲打破了這一方天地的安靜。
前一日冷落了金陵的日頭,總算是高高懸挂在半空,為陷入秋季,日漸蕭條清冷的金陵添了絲暖意。
侍奉秦斯浩多年的何青微微擡首瞧了眼無雲的天際,又将視線放在了距他半尺的秦斯浩身上。何青老懷欣慰的看着比前些日子多了些鮮活氣的秦斯浩,暗自想到,這天氣總算是善待太子殿下。不過轉眼想到自家主子日漸懼寒的體質,眉間染上了一抹憂色。
秦斯浩将掌中的魚食盡數灑在池中,昂首合上雙眼,感受着難得的好暖陽,他壓在心頭的陰雲似乎消散了許多,所以笑彎了眉眼,何青瞧出自家主子心情甚好,也跟着笑了笑。
這處園林位于金陵城西市十分偏僻的一座府邸内,這個地方偏僻到何種地步呢?連家居西市的金陵人都甚少踏足此地。而園林是秦斯浩自己設計建造而成,秉持着幽靜精緻的理念,這處地方倒是頗為适合養身。
急促密集的腳步聲從小徑那頭傳來,何青看了眼來人,低聲說道:“殿下,是藍啟。”
秦斯浩倏地睜開雙眼,掠過一絲冷意,擡步走向八角亭,移動間環佩作響,随後秦斯浩穩穩地落座于稍顯涼意的石椅上,亭中的石桌上擺着幾盤看上去十分精緻的點心,還有一套紫砂茶具,何青緊跟其後,為秦斯浩倒了杯茶。
“參見主上。”何青站立在秦斯浩身後,默不作聲地瞟了眼跪伏于地的藍啟,雖低着頭,但其耳際被發絲遮掩住的黑色細帶,仔細些仍能窺見一二。何青微歎,上次因辦事不力,被剜去右眼,這次若是再次失敗,左眼估摸着也保不住了。
秦斯浩自顧自地拈起一塊桂花糕,慢悠悠地嘗着其中滋味,直到軟糯清香的桂花糕全數落入腹中,才緩緩開口說道:“人到何處了?”
“回禀主上,黑門的人,一日前傳來的消息說将至揚州。”
秦斯浩輕笑:“這麼說來,本宮的皇妹現在已至揚州咯,布置妥當了嗎?”
“回禀主上,小的已安排好,隻要他們登船過江,必然插翅難逃。”
“希望你此番莫要辜負本宮的期望,你那隻右眼十分符合魚兒們的胃口,這種美味它們還想再嘗一次,就看你能不能讓它們如願以償了。”秦斯浩勾起唇角,盯着池中久未散開的魚不緊不慢地說道。
如此溫柔的語調落入藍啟耳中,他隻覺一股寒氣自脊骨攀沿而上,圍繞在他的脖頸間,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左眼露出一抹堅定之色,穩穩地回道:“定不辱使命。”
秦斯浩聞言終于将眼神移至藍啟身上,寬厚一笑:“退下吧。”藍啟應聲而起,作揖垂首倒退五步,遂離去。
何青望着藍啟離去的背影,不解的問道:“殿下,不問問跟在長公主身邊的人是誰嗎?”
秦斯浩抿了口茶,不禁失笑,道:“不過江湖宵小罷了,就算武功再高,僥幸躲過了一支冷箭,還能躲過千百支不成?”
何青暗自歎氣,心中想要勸誡,卻不敢多言。秦斯浩剛滿一歲,他便被安排在其身邊貼身服侍,秦斯浩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少時他或許還會聽自己一句勸,日月輪轉,轉眼二十四年過去,秦斯浩剛愎自用的性子開始顯山露水,旁人若對他已下的決定多言,他必會心生不滿,駁斥回去。想及此,何青心中的憂慮又盛了幾分。
揚州街頭總角年歲的孩童紮着羊角辮圍在賣糖葫蘆的年邁老者身邊,被拽住衣擺的年輕婦人,神情嚴厲,似是在斥責孩童莫要不依不饒,最終卻敗在孩童的嚎哭中,孩童見娘親掏出銅币,神色無奈的換了糖葫蘆,才喜笑顔開,心滿意足地舔着糖衣,任由自家娘親拉着他回家。
許久未來揚州城的梅左心情大好,牽着馬為走在身側的秦斯然介紹着揚州風情,察覺一直淺笑應和的秦斯然視線在某處停留片刻,随又直視前方,步履未停的走着。梅左似有所感地回頭看了眼與兩人擦肩而過的母子,瞅見孩童手中的糖葫蘆時,不言不語地停下腳步,秦斯然疑惑地回頭看向梅左,梅左毫不客氣地将缰繩遞給一旁本就牽着一匹馬的無相,沈将來夫婦饒有興緻地看着梅左,隻見她回身走到年邁老者面前,笑眯眯地問道:“大爺,請問糖葫蘆如何賣啊?”
老者回以一笑,道:“一文錢一串。”
“那給我來兩串。”交易完的梅左,十分有禮地同老者道了聲謝,快步走至秦斯然面前,将一串糖葫蘆遞了過去。
秦斯然奇怪地問道:“梅左為何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