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死馮塔耶,路阡陌一不做二不休,率領教衆攻打領事館,遭到樓台上排槍齊射,隻得後撤,轉而沖入縣城内教堂,虐殺教堂内所有神父修女和中國信徒。之後兵分四路,血洗縣城,教堂商館的洋人無一幸免。
此時将近午夜,甄幼直被鮮血燒紅了雙眼,命令衙役跟丁彙合紅衣教徒圍堵領事館。
而這恰恰觸犯官場大忌。
簡忻屏退左右,就是要敲醒意氣用事的莽夫,他錯之又錯!
一錯,殺洋人,紅衣教可以,你甄幼直不成。紅衣教無論做什麼,都算做鄉間遊勇私自作亂,況且教堂背負殘害兒童的訟案,出了人命僅按民事仇殺處理,官府無需承擔任何責任。可眼下,甄幼直以官府的名義和洋人厮殺,即便再有理,衆目睽睽,鐵證如山,誰能保的下你!
二錯,襲擊領事館,無論以誰之名,皆無法解釋。殺死領事,違反洋人奉為神聖的領事條約,會直接導緻戰争爆發。你甄幼直幾個腦袋,敢替朝廷承攬開戰的禍端罪責!
此言一出,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滅甄幼直的熱血沖動。仔細回想,更是後怕,低頭看着上司的腳尖,嗫嚅半天道:“下官知罪……但事已至此,請大人明示,該如何收拾殘局,才不至引發戰亂啊。”
屎拉出去,要縮回去談何容易!簡忻心念急動,餘光掠過個個打了雞血似的紅衣教衆,迅速安排擦屁股的善後事宜。
“首先,官府丁勇必須馬上停止對領事館的攻擊;其次,阻止紅衣暴民繼續滋事,同時派人向總督大人禀告事态發展,請求衛營出兵平亂;最後麼,”簡忻不安份的眼睛從領事館建築轉悠回甄幼直的臉上,戲谑道:“甄大人不怕總督大人天天想你念你的話,就把他那兩個親随護衛接回來吧。”
“這,這這,恕下官無能,除了撤走官府丁勇,其他事情下官做不到哇。”果敢的甄大人破天荒結巴了一回,心道總督大人出了名的護短藏私,三次急令自己解救護衛。可總督大人精明,洋人也不傻啊,到手的人質哪能放走。若能向領事館要出人來,自己又何至于走到現在這步!
甄幼直這邊感慨着,簡忻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他沒有把握阻止紅衣教的瘋狂行動。
紅衣教組織龐大,擁有自主武裝,同當地官府屢有沖突。奇怪的是,近一段時間抓捕的紅教人犯深沐皇恩,悉數予以赦免,所以李遷龍辦案大為光火,這也是簡忻不願輕易招惹紅教的原因。
全憑官府威勢無法壓服紅教。而紅教高手荟萃,攻打領事館志在必得,洋人扣押的人質難免殃及池魚。從這點考慮,解救二位護衛,向洋人表明官府的立場尤為迫切。至于其他事情和造成的尴尬局面,大可推到背景深厚的紅教身上。
簡忻細細梳理了一遍厲害關系,吩咐道:“甄大人,事已至此,做不到也得盡力做。讓你的人守住領事館出入口,盡量拖延紅教的進攻。還要煩勞甄大人,找那個甘霖聖女好好談談。但憑大人三寸不爛之舌,陳說厲害,化解一番幹戈,說不定局勢峰回路轉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見甄幼直的臉色持續難看下去,簡忻道:“甄大人莫擔心,你我官運同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替大人辛苦一趟,去領事館讨回二位護衛可好?”
“去領事館?”甄幼直失聲道:“大人帶多少跟丁前去?”
“你當我去打架?”簡忻笑道:“和洋人談談麼,我一人足矣。”走了幾步,又違合的問:“底下人帶着銅子嗎,給我一些。”
甄大人神色一滞,連忙從懷裡掏出兩張大面值銀票,畢恭畢敬道:“請大人笑納。”
“?!”
簡忻一口氣生生噎在喉嚨裡,接過那銀票看了看,說:“好,很好。”一招手,叫來不遠處的師爺,直截了當的命令:“身上的銅子全都給我。”
師爺半夜被人從熱被窩裡拽出來為知縣大人出謀劃策,揣着零錢本打算吃頓早飯的,沒想到按察副使大人火眼金睛,搜走全部存貨。無償贊助倒也不虧,簡忻掂量着一把銅子,将兩張銀票拍到師爺手心,皮笑肉不笑的說:“别忘了,給你家大人找零。”
簡忻撕下一截長衫,頭頂上晃了兩晃,舉着順來的火把施施然進入領事館。
高台上,聖女跟着面色微變。
官府丁勇目瞪口呆,猜測那妖孽上司定是在白布上畫了什麼神奇符咒,震懾住洋人槍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