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最美的季節是初夏,六月末,或者七月初。”
曼甯沿着碎石小徑遊逛,一邊走,一邊給身後的裴蘭頓描繪:“那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翠綠色,山坡上開滿了野花,星星點點的。常春藤差不多爬到了半截栅欄那麼高,白紗和燈串從一根木樁子挽到另一根木樁子,繞教堂一圈。我站的這個位置……”
他轉過身,踩住一朵黑石鸢尾,伸出手,在頭頂劃了一道弧。
“會有一道漂亮的白玫瑰拱門。”
又指了指兩側草坪:“右邊的草坪留給樂隊,通常會請軍樂團的朋友過來幫忙,樂器不求多,有手風琴和小提琴這兩樣就夠用了;左邊的草坪留給酒會,算是為數不多可以在校内喝酒的機會,偶爾有野鹿聞到香味,過來讨一點吃的,一不當心就把栅欄頂壞了。”
不同于印象中對什麼都不抱熱情的冷淡,此刻的曼甯情緒雀躍,語速輕快,顯然對夏季的小教堂懷有深刻的感情。
“這麼熱鬧,是為了慶祝什麼?”裴蘭頓好奇地問,“慶祝畢業?”
“婚禮。”
曼甯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裴蘭頓:“婚、婚禮?”
曼甯笑着點了點頭:“軍校也是會有校園戀愛的。比起外面的教堂,在兩個人相識、相戀、有過共同回憶的地方結婚,不覺得更有紀念意義麼?”
他踏上階梯,推開了教堂正門。
“跟我來。”
-
周六,教堂無人禮拜,隻有他們兩位訪客。
四下寂然。
小教堂結構簡單,橫平豎直的一間房,一眼就望得到底:
最前方是一面素淨的白牆,中央嵌有一枚巨型木闆十字架,除此之外幹幹淨淨,不見一點額外的裝飾。室内沒開燈,殿堂昏昧,幾束平行的日光穿透了窗戶,灰塵呈細粒狀懸浮在光芒所及之處。十字架落在陰影中,像遭人遺忘多年的聖迹。
陳設也簡單。
正中間一條過道,盡頭通往牧師講壇與聖所,左右沿途各擺着十排長椅。
-
“過道會鋪上一卷白地毯,新人從門口進來,順着它,挽手走過玫瑰和白紗裝點的路……”
曼甯讓開了一步,仿佛當真有一對新人正要經過走道,裴蘭頓便也跟着禮貌地讓了讓。他們在過道兩側各找了把長椅坐下,扮演賓客,參加一場不存在的婚禮。
“牧師講壇旁邊會擺上一座枝型燭台,将四周照得很亮。他們就站在燭火的光芒裡,牧師問,你是否願意和他結為伴侶,無論順境、逆境、富裕、貧窮、健康、疾病、快樂、憂愁,都毫無保留地愛他,對他忠誠,直到死亡将你們分開?”
“他們回答,我願意。然後,直到死亡,他們這一生就真的沒再分開過。”
曼甯望着空無一人的講壇,語調溫柔,比裴蘭頓之前聽過的任何一句話都更溫柔,像是在對一觸即散的虛影說話。
過去時。
裴蘭頓留意到,曼甯講的這些話裡,最後一句用了過去時。
他們。
他忽然懂了,曼甯今天帶他來,不是為了告訴他夏季的小教堂有多漂亮、白玫瑰和常春藤裝飾的婚禮有多聖潔,也不是為了每一年在這裡來去匆匆、面容模糊的新人們。
是為了其中的某一對。
“給我講講吧。”裴蘭頓說,“講講他們。”
-
窗畔的日光淡去了,原本清晰的光束邊緣漸漸變得難以辨認,直至終于消隐。厚重的濃雲壓向屋頂,教堂内更加晦暗。那場天氣預報裡的滂沱大雨,似乎真的準備來臨了。
曼甯望着沒有燭火也沒有花束的小講壇,給裴蘭頓講了一個故事。
非常簡短的故事。
和哈斯汀上尉那種極為擅長情緒渲染的兼職電台主播不同,曼甯講故事平鋪直叙,連細節都沒有多少。
-
他們,一個名叫亞徹,Alpha,一個名叫諾恩,Beta,是相差一屆的學長和學弟,也是耀眼的球隊搭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