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甯的後半截考核，哈斯汀其實沒能親眼見證。

彼時，他正作為“一具被爆了頭的屍體”，百無聊賴地窩在越野車後座上擦槍，偶爾才擡起頭，隔着麥田遠遠掃一眼農舍方向。關于曼甯的行動細節，大半都是考核結束後，從扮演紅方的軍校生那兒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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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哈斯汀陣亡後，曼甯果斷放棄了地面移動。

他切換了一條非常規路徑：

先潛入筒倉，沿旋梯向上掃蕩，利用倉頂的瞭望窗遠距離切角，從高處勘清了農舍小樓的内景。繼而推窗躍下，長鞭一蕩，悄無聲息地落在了牲畜棚頂。

然後，出于不明原因，一隻本來在棚外大搖大擺散步的鵝突然倉惶飛起，一頭蹿進了牛犢棚子。

這一下就炸了鍋。

牛蹄亂踏，羽毛驚飛，偶蹄目大戰雁形目。

兩方的嘶鳴聲慘厲得不分伯仲，差一點掀翻了棚蓋子。巨大的騷亂中，一抹白影拼命撲棱上了橫梁，鵝爪踩着牛肩，狼狽且憤怒地殺出了重圍——和它一起罵罵咧咧逃出來的，還有潛伏在棚内的紅方考生。

他們剛一露面，“嗖嗖”兩發冷彈緊追而至，正中後背，爽利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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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農舍小樓也鬧起了鬼。

曼甯是水面的虛影，是鏡中的假象，是樓梯上忽輕忽重的腳步聲，無處不在。

前一秒，他似乎已經洩露了行蹤，淪為了落網的獵物。後一秒，獵物化作誘餌，他閃現在紅方背後，一槍爆頭，又成了收網的獵手。

單人清掃一旦陷入甕中捉鼈的困境，必然是緻命的，所以，曼甯完美藏匿了自身，以一條詭谲的路徑入侵，永遠一對一、一對二各個擊破，從不給紅方互通消息的機會。哈斯汀幾次放目遠眺，見他拿外牆當樓梯使，如履平地，走窗、走梁、走露台、走閣樓，就是不走門，不免心生疑窦。

後來，在返校途中，他忍不住問曼甯，那條毫無規律可循的清掃路線究竟是怎麼決定的。

曼甯回答：“憑感覺。”

哈斯汀：“……”

“還有落日逆光造成的視覺盲點。”曼甯想了想，補充道。

哈斯汀沉默了。

當然，落日會拉長人影，增加移動時的暴露幾率。對此，曼甯展現了精湛的走位計算，切角常在毫厘之間，以最窄的暴露面換取了最寬的子彈射界，彌補了光影帶來的劣勢。隻不過，客觀上仍然存在一些能力之外的危險死角，難以在黃昏時處理。

曼甯并不急躁，耐心等到了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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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抹日光隐沒在天際線上的時候，麥田窸窣作響，撥開了一道縫。曼甯出現在越野車前，右肩扛槍，左肩扛着一隻巨大的絨毛兔子玩偶——兔耳朵上釘了一枚雙鷹紋章吊牌。

“喏，解救的人質……兔質。”

他将玩偶往哈斯汀懷裡一抛，哈斯汀冷着一張臉，抱了個滿懷。

賣什麼萌？

還兔紙。

曼甯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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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算環節：任務圓滿完成，右小腿輕傷，彈藥半滿，小隊戰損比12:1。

哈斯汀是那個丢人的“1”。

考核成績以小隊為單位計算，所以，盡管哈斯汀開場就挂了，依然諷刺地獲得了一枚S評級的燙金合格卡。他看都沒看它一眼，徑直塞進了褲兜。

以曼甯的單兵實力，死一個隊友等于死一個累贅，這所謂的“小隊”壓根不需要第二個人。

哈斯汀既驚愕，又自慚，心裡堵得打了個死結。

回程的車上，他和曼甯并肩坐在後排，久久不發一語，那隻傻愣愣的兔子玩偶擋在中間，生疏得仿佛兩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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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循原本的流程，第二天，他們還得再搭檔一回：去農舍小樓的某個房間裡駐紮一整天，給下一批考生當紅方。主考官再三思量，覺得沒有一個藍方考生能從曼甯鎮守的房間裡活着出來，怕通過率崩盤，提前給他倆放了假。

于是，直到畢業離校，哈斯汀都沒再和曼甯說過一句話。

他回到了東南戰區，兩年後，因背部舊傷複發，不得不永久撤回首都聖貝倫城，這才再度進入聖希維爾，成了MPE部近身格鬥組的教官。

以及曼甯的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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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我将一字不改，鄭重為大家引述哈斯汀上尉的原話。”

講到這裡，吟遊詩人突然重重一拍沙發扶手，潇灑起身，一腳踏在了茶幾上，嗓音往下拉低，情緒往上拉滿，繪聲繪色：

“長久以來，我和曼甯教官确實走得不算近，交流也少，緻使你們當中一些嚴重缺乏性别意識的人産生了誤會，以為我和你們是一路貨色。”

“今天，我就在這裡把話講清楚。”

“我對曼甯教官沒有不滿，相反，我非常敬重他。即便真有什麼沖突，也是我單方面的問題——是我太計較輸赢，是我解不開心結，是我受困于Alpha的尊嚴，和他無關。從今天起，我不想再看到這個班上的任何一個人，說出任何一句冒犯曼甯教官的話。”

“再發生一回剛才的事，就不止十公裡山道加掃廣場那麼仁慈了，我會親手把你們揍得像被霰·彈·槍開過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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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秒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