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蘭頓汗毛倒豎,以一種極其不情願的、被逼着摸電門般的龜速,将手伸向了自己的喉管——粘熱、濕滑,是液體的觸感。
他收回手,在眼前緩緩展開了五指。
一片斑斓鏽紅。
難怪剛才……
他記起來了,難怪剛才曼甯撞開他閃過去的那一秒,全班都不約而同地叫出了聲。
曼甯殺人居然這麼快?!
一股森森的涼意自天靈蓋澆下,化作薄汗,滲出了裴蘭頓的額角。
“我提醒過你了,匕首是近戰之王。”曼甯收刀走近,往他僵硬的肩膀上用力一拍,“來吧,我帶你複盤。”
-
環形隊列中央,裴蘭頓和曼甯面對面站着。
匕首歸鞘,曼甯再度拔出訓練槍,擺好了标準射擊姿勢,命令道:“繳械。”
“是。”
裴蘭頓飛快給出了反應:側閃、推槍、内扣,手腕再一旋。一套流暢的操作過後,訓練槍已經落入了他手中,短暫停留一秒,禮貌奉還。
曼甯點頭表示滿意:“剛才,你握住了哪兒?”
裴蘭頓回答:“槍管。”
顯而易見。
這個問題頗具提示性,在裴蘭頓的心竅上輕輕一撥。他恍然大悟,明白了先前的那種不協調感究竟從何而來:槍管可以握,棍棒也可以握,鋒利的刀刃卻不能握。所以,照抄鈍器繳械術當然是不可行的。
這麼簡單,他怎麼沒想到呢?
-
“近身距離内,槍支天然處于劣勢。”曼甯耐心教導他,“因為一旦握住槍管,就等于控制了彈道,隻要彈道無法貫穿身體,它就不再構成威脅。但是,刀械的情況恰恰相反。”
一眨眼,匕首又回到了手中。
曼甯擺好進攻姿勢,問他:“現在,你會握住哪兒?”
手腕。
隻有手腕。
面對鮮紅的刃線,裴蘭頓别無選擇。
而這時,他記起了曼甯課前坐在講台上玩刀的模樣:刀鋒翻飛,水銀瀉地,靈敏度逆天。就算手腕鎖死了,匕首也照樣是活的。
-
“哪兒?”
見他遲疑,曼甯催促了一聲。裴蘭頓匆忙回過神,重新橫臂一架,格擋攻擊,同時忐忑地握緊了曼甯的手腕。
喉結一滾,忍不住就吞了吞口水。
這是現實中他第一次觸碰曼甯——剛才那下太倉促,不能作數——遍布指尖的上千個觸覺感受細胞簡直像一群餓瘋了的饑民,撲上去,貪婪地品嘗Omega溫熱、柔軟、潤緻的皮膚,将這誘人的滋味一五一十地回傳給大腦。
觸感和他的想象如出一轍。
不,真切得多。
如果想象是360p,夢境是720p,那麼現在就是1080p。他甚至能捕捉到皮膚之下微小的骨骼抽動,那是蓄勢待發的攻擊欲,是曼甯蓬勃的生命力。
裴蘭頓激動得心髒都快宕機了。
-
就在他神魂蕩漾之際,曼甯突然發力,持刀下刺!
裴蘭頓臉色一變,上臂霎時繃緊到極緻,電光石火的一次對抗過後,刀尖險險逼近一寸,懸停在了比上次更近胸口的位置。·
不過幾厘米。
刀刃血紅,殺氣洶洶。
“正如你所見,即便格擋成功了,匕首最危險的部位,刀刃,離你身體最脆弱的部位,心髒、咽喉和眼睛,依然非常近。并且,會越來越近。”
“匕首的結構決定了它有兩種進攻方式:直刺和橫劈。”曼甯一邊講解,一邊演示,“你格擋的是直刺,在實戰中,敵人絕不會像我一樣仁慈,隻刺一下就收手。他們更可能一口氣連紮十幾刀,層層敲碎格擋,直到刺穿你的心髒,或者,幹脆改換刀法,放棄直刺……”
曼甯神色一凜,狠意閃過眼底,握刀的五指驟然下壓,刀鋒内勾,緊抵裴蘭頓的手腕,再挑筋似的一抽——
第一道血痕!
“韌帶斷裂,你喪失抓握能力。”
下一秒,匕首淩空一轉,疾速掠過了裴蘭頓的上臂——
第二道血痕!
“肱三頭肌斷裂,你喪失揮打能力。”
刀鋒不作停留,再一次兇狠反劈,琴弓般橫着拉過了裴蘭頓的喉管——
第三道血痕!
“頸動脈斷裂,遊戲結束。”
曼甯後退一小步,納刀貼于身側,平靜地注視着裴蘭頓。
裴蘭頓還沒反應過來,杵在原地,滿目驚疑:一模一樣的位置,一模一樣的三道“血線”,他這一條命,從生到死,在曼甯手裡甚至撐不過三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