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血液包含了一個人幾乎所有的生理信息,依照校規,抽血不光需要正當的醫學理由,告知目的與用途,還要簽下同意書,交由校醫院的執證護士。教官私下要求學生抽血,除了違反校規,還可能違反法律。
難怪曼甯開不了口。
見他面露難色,曼甯沒再強求:“抱歉,我知道這不合規定,但是,我暫時還沒辦法給你一個解釋。如果你不放心的話,不去也……”
“我去,我現在就去!”
裴蘭頓一口答應。
如果自己的一管血當真這麼重要,重要到讓曼甯都惴惴不安起來,那麼,哪怕曼甯不讨要,他也願意主動給。
“謝謝。”曼甯舒了一口氣,“卡錫·邁爾,校醫院三樓,305室。你就說是我讓你來的,他會明白的。”
“好!”
裴蘭頓回以活力滿滿的笑容,向曼甯行了一個标準軍禮告退,奔出去十幾步,又回頭喊道:“記得吃蛋糕,要遵醫囑!”
沒大沒小的。
曼甯忍住了笑,朝裴蘭頓點點頭,示意他放心。
紙盒尚有一絲冷藏的涼意,曼甯捧着它,目送Alpha一路跑遠,直至身影消失在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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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園小徑旁有一條長椅。
曼甯走過去,扶着椅背慢慢坐下,拆開了卡錫教授的蛋糕盒——淡草綠色的青檸小千層,幾片奇異果綴在角落,樣式清爽,聞不到厚重的奶油味。
他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塊,送到了唇邊。
卻吃不下去。
胃裡醞釀着一團酸苦的風暴,舌尖敢沾一星子奶油,它就敢吐個翻江倒海。曼甯默默和蛋糕對峙了一分鐘,最終還是棄械投降,擱下叉子,原封不動地将它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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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蘭頓如何風一樣狂奔而去,就如何風一樣狂奔而回。芬奇慘遭遺棄,正蔫了吧唧地守在大廳角落等候認領,見他進門,眼神倏然一亮。
兩人再一次目光對視,裴蘭頓沒有半點猶豫,再一次拔腿沖向了樓梯。
芬奇:“我……”
我幹你全家Alpha祖宗!
頂着芬奇二度震驚的控訴眼神,裴蘭頓三步并作兩步,直奔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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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5室,信息素綜合專家科。
門是開着的,濃郁的大麥香氣飄出來,卡錫教授背對着他,正在咕噜咕噜地烹大麥茶。老頭子灰發謝頂,白大褂配條紋拖鞋,一股散仙氣質,光看背影就是個至少發了三百篇頂刊的老學究。
“喔喲,這時候要是能配個小蛋糕,那真是……吉安娜怎麼沒給我也買一個呢?偏心。”
他一邊泡茶一邊念叨。
裴蘭頓敲了敲門。
老教授一驚,大麥茶都差點灑出來,扭頭一看:“哎,你不是剛才那個、那個樓梯口自告奮勇的小Alpha……蛋糕送到了?”
裴蘭頓:“送到了!”
卡錫教授:“那怎麼又回來了?”
“呃。”裴蘭頓撓了撓脖子,“曼甯教官讓我過來抽一管血。”
“抽血?抽來幹嘛?”
卡錫教授扁着嘴,吹了吹冒着熱氣的茶湯。
這反應……
好像和曼甯告訴他的不一樣啊?
裴蘭頓一臉無辜:“教官說,您知道為什麼的。”
然後,卡錫教授的動作就凝固了。
一秒、兩秒、三秒……如果不是茶杯裡的蒸汽還在袅袅飄升,裴蘭頓簡直以為這間辦公室的時間靜止了。
終于,卡錫教授又動了——
他抖着手腕,晃悠悠将茶杯放回了桌上,目光全程沒離開過裴蘭頓的臉,仿佛親眼看到某種已經滅絕的珍稀生物,比如恐龍,又重新現世了一樣。
說句實話,剛才曼甯那麼突兀地請求裴蘭頓抽血,裴蘭頓都沒想過拒絕。
現在他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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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
卡錫教授老當益壯,敏捷不輸往昔,撲将過來,一把揪住裴蘭頓的衣領,将他押去了護士站。單論武力值,裴蘭頓一個十八歲的Alpha對上一個六七十歲的Beta,未必就掙脫不了,可教授那吞江吐海的氣勢……
怎麼說呢,裴蘭頓不禁回憶起了花朵便簽上的那行落款:
你已不再仁慈的:卡錫·邁爾。
聽上去像是一個獻祭了大量屍骨才換來的血腥頭銜。
更何況,那便簽還是寫給曼甯的——對曼甯都有本事“不仁慈”,對普通學生豈不是可以“大開殺戒”?你永遠不知道校醫院泡茶養生的秃頂老頭,背地裡會不會是一位隐退的格鬥宗師。
還是謹慎為妙。
總之這一串猜想走完的時候,血也已經抽完了。
卡錫教授接過采血管,意味深長地盯着裴蘭頓看了一會兒,似笑非笑,留下一句“小Alpha長得還可以嘛”,就背着手踱上了樓。
裴蘭頓摸了把臉,後頸一陣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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