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别院裡的鳥都沒醒,宋岑如利利索索的起床了。
起床幹什麼呢,他洗漱完在窗前賞了十分鐘的景,天還沒亮,眼前一片霧蒙蒙的靛色,除了月亮外什麼也看不着。
他換了身運動衣出門,塞上耳機,繞着花園開始晨跑。别院的物業和設施做的都特别好,宋岑如住的這棟樓後面有條河,雖然是人工建的,但造景做的不錯,他就繞着河邊跑,一整圈繞下來将近兩公裡。
晨跑不是他心血來潮的決定,而是覺得獨居以後時間就變得特别長,他靠運動消磨掉一部分,還有個原因大概是想找點陪伴感。
畢竟現在是一個人了,物理和心理,所有意義維度上的一個人。
霍北不上網吧夜班的時候就會晨跑,每次跑到8号院外大概在五點五十分左右,自己這會兒一般在院裡或書房晨讀,他認得他的腳步聲。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這時候是同頻的。
不過他這段時間經常覺得胸悶氣短,不知道該歸咎于睡眠不足還是體能太差。
宋岑如跑完步回屋洗了個澡,在家裡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出門去上學。今天正舉辦春季運動會,所有人都拎着闆凳圍繞操場坐了一大圈。
宋岑如他們班坐在角落,而他坐在角落的角落。
插班生嘛,沒有那種相互陪伴三年的班魂。雖然同學們挺喜歡這個新同學,但覺得這人性格太淡,也不好意思上去和他攀談,最多聊不過三句就打住了。
宋岑如在面對别人,和面對霍北的時候狀态好像不一樣。
操場上熱鬧非凡,班主任環視一圈,目光鎖定住宋岑如,她走過去拍了拍肩,“你一會兒有項目嗎?沒有的話替我送個加油稿吧。”
沒項目,他唯一的任務是入場式的時候和文娛委員并列站在方陣前舉牌,這會兒剛從操場上下來。
宋岑如應了一聲,拿着厚厚一沓稿紙去了主席台,可是要交給誰來着?他朝主席台上看了一眼,腦子裡全是漿糊。
班主任應該是說了個名字,但他忘了,或者說他壓根兒就沒記住誰是誰,完全對不上臉。
正猶豫的時候,身後有人喊他,大概是哪位同班同學。
“咱班的稿子?”男生前胸别着号碼牌,沖他一點頭。
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在的,宋岑如反應很快,“對。”
男生指了個方向,“左數第二個,交給她就行。”
“謝謝。”宋岑如道。
男生站在原地沒走,又叫住他,像是想了一會兒措辭才說,“你是不是壓力很大?”
宋岑如沒吭聲,眼裡帶了點詫異。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不過你本來也白。”男生擺手道,“沒别的意思啊,就是你剛來,不适應也正常,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随時說!咱都一個班的人了。”
宋岑如眉心跳了跳,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提不起勁,也不确定這種狀态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就目前的班級氛圍來講,處境其實比在京城要好得多,但他仍然給不出多熱情的回應。
“好,謝謝。”宋岑如禮貌的笑了笑。
運動會放學早,宋岑如坐地鐵回家,決定晚飯還是自己做。他現在就靠這些活動折騰點動靜出來,顯得家裡有人氣兒,除非功課特别特别多的時候才會點個外賣。
宋岑如做了個最簡單的三明治,邊吃邊刷手機,宋文景突然彈了幾條語音過來,針對上周上交的功課作出以下點評:
“你學校的科目拿滿分應該是基礎,不要浪費時間在已經确定的東西上面。”
“文檔有誤的地方已經圈出來了,重做。”
“你現在一個人住也不要放低對自己的要求,我給你這個自由是為了鍛煉你的獨立能力,不要以為我不抓你成績,下回再出錯那就是态度問題,出國的事沒商量。”
“......”
宋岑如聽着聽着,嘴裡就嚼不動了,胃裡狠抽兩下。
不妙。
他噌一下站起來,咬牙跑進廁所掀開馬桶蓋一通幹嘔。
喉嚨痙攣似的,剛咽下去的東西反不上來,卡在某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他保持這個大字扶牆的姿勢,胃裡抽抽半天,抽得眼眶紅了也什麼都吐不出來。
等那陣勁兒緩過去,他才慢吞吞挪到洗手台邊用冷水敷了把臉。
真喪啊......
那同學沒說錯,鏡子裡的人看着确實蒼白,頰邊嬰兒肥也消沒了。
宋岑如覺得自己可能哪裡出了點問題,他現在晚上睡不着,白天總犯困、記憶力減退到忘記上一秒在想什麼,還有午夜夢醒時的胸悶氣短。
他挺冷靜的上網搜了搜,網友給出的答案五花八門,有的帖子看完感覺下一秒就得原地歸西。
宋岑如歎口氣,這事兒他不想讓家裡知道,決定偷偷挂個号,周末早起去看醫生。
周五下學回來的時候,華叔給他打了個電話,突然提到了京城的院子。
“宋夫人準備把它賣了,這樣公司就不用騰費用出來,不然牽扯到各部門項目光調款就得好幾個月,而且今年的秋拍進度已經過到一半了,裡頭的錢都不能動……不過你爸的事不用擔心,團隊都挺安全的。”
宋岑如安靜聽着沒言語,公司的事現在還輪不他說話,那套四合院是謝珏自己的産權,他更沒資格插手。
“阿竹,你最近還好吧?”華叔說。
“挺好的。”
就是心裡堵得慌。
房子沒了,痕迹抹了,宋岑如挺幼稚的想,這是不是代表他跟那座城市再也沒有關聯了?
這天晚上他很早就上了床,枕邊放着英文電台,捱到淩晨三四點才開始變得迷迷糊糊。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岑如猛地一下驚醒,連滾帶爬沖進廁所把昨兒晚上喝的湯湯水水全吐了。
京城四中。
校門外,最後一批初三年級的學生馱着書包出來,已經過了集中放學的時間,門口稀稀拉拉停了幾輛山地車。
李博文拿着考卷正往包裡塞,擡眼猛地看見路燈下站了個人,他“唰”一下關上拉鍊,埋頭往前走,沒幾步呢,被人從後面扣住肩膀。
霍北:“聊聊?”
還是那家星巴克,倆人坐在獨立桌椅的區域,放眼望去,店裡都是抱着電腦噼啪打字的上班族,李博文是這裡唯一一個穿着校服的學生。
“你到底要問什麼,弄快點,我趕着回去寫卷子。”初三時間緊任務重的,李博文很躁動,連書包都沒脫,當然也可能是被對面吓的,上回那腳球現在想起來小腿骨還疼。
霍北面前放了杯美式涮鍋水,但他碰也沒碰,直接道:“宋岑如轉去哪了?”
“不知道。”李博文說完對面就掃了一眼,應激似的抖了下,“我跟他關系又不好!我上哪兒知道去。”
“其他人呢,都不知道麼。”霍北道。
李博文說:“不清楚。他在學校沒跟誰特别好,也沒跟誰特别不好......除了我。”他頓了下,繼續道,“有傳言說他出國了,他家不是做生意的麼,可能就跟着爹媽全世界遨遊去了呗。”
“出哪個國。”
“不知道。”
霍北看着他,李博文臉比苦瓜還喪,“哎喲哥......我真不知道。這人在學校就跟個謎一樣,他剛入學那會兒,關于他家裡情況的就傳了好幾種說法,什麼房地産、拍賣行、金融巨鳄、國學世家,還有人說他家混黑.道呢。”
霍北垂下眼,像在消化這些信息。
李博文看他這反應倒覺得好奇了,在他的認知裡,宋岑如那種“高高在上的”跟霍北“這樣的”完全扯不到一塊兒。
他壯着膽子往前湊了湊,“你跟宋岑如什麼關系啊?”
霍北冷冷瞥一眼,對面立刻閉了嘴。
從店裡出來,霍北沿街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