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被太陽光蟄了很久,又紅着眼睛,捱那一陣陣的灼燒,按掉滾燙的眼淚。
真特麼服,他這年紀竟然還能幹出這種自虐式憶景思人的傻逼事兒。
腦子被驢蹶了。
“胡蘿北哥哥!”
街邊傳來脆生生一句喊,糖豆在鹵煮店門口沖他揮手,一路小跑過來,扒住他的腿,“吃鹵煮嗎!”
霍北緩過那陣勁兒,把她提溜起來,“吃,兩份打包。”
今天店裡人不多,他靠在出餐口和白惠春聊了幾句,等餐間隙,糖豆一直扯他褲腿晃悠。
“幹嘛。”
糖豆仰着頭,“我想找宋岑如哥哥玩。”
霍北看她一眼,“他搬走了。”
“去哪啦。”糖豆問。
“不知道。”霍北說,“沒說。”
糖豆眨巴着眼不說話了,陷入深深思考,那小手搓着臉,眉毛擰成一個八。
“北,好了!”白惠春提着倆袋子從窗口遞出來,“盒子劃了線的是你姥的啊,那個煮的爛。”
“得嘞,謝謝白姐。”
正要走,糖豆又拉住他,細聲細氣地問:“那、那他什麼時候回來呀?”
“......不知道。”霍北說,“不回了吧。”
臨走前宋岑如的原話,不回了,再也不回了。
霍北溜達着回去,一手揣着兜,衣領掩住下巴,這防風外套也不防風啊,刮得腦仁兒疼。人不痛快的時候看什麼都不順眼,他快煩炸了,這少爺到底藏什麼事兒了嘴能憋這麼死……想找人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他蹙眉悶一路火氣,到大雜院,高聲喊了聲“姥”,屋裡沒人應。去廚房放下外賣,霍北走到南屋推開門,瞧見陸平扶在床邊捂住了心口。
霍北一怔,“吃藥啊!”他大步上前扶着人坐下,眼疾手快地倒水喂藥。
陸平咽完閉眼緩了緩,等呼吸平穩下來,擺手道:“行了,沒事兒了。”
霍北瞅了眼屋裡,那太極劍就擱在門邊,還沒收進鞘裡,他道:“大夫交代适當運動,‘适當’倆字兒您聽得明白麼!”
“我就練了半小時!”陸平自知理虧,扯開話題,“你你你又上哪兒晃去了,我中午聽見大福他嬸說你們早上去了趟公安局,怎麼回事兒?平時我不管你是懶得管,你别給我整有的沒的!”
霍北敷衍:“就問個話。”
“問什麼話?”陸平側過身體,眯起眼,“是不是跟城西那夥人?我教你那些是讓你用來打架的麼,之前宋岑如在的時候你還安分點,現在又開始了,人留那麼多書你不知道看看,淨出去惹事!”
“您甭轉移話題,兩碼事兒。”霍北道,“以後您出去鍛煉超過二十分鐘就停,歇完了再動。”
陸平白了一眼,“少管你姥,我命硬得很!”
霍北掀簾去隔壁廚房弄飯,塑料盒換大海碗,倆炮仗嘴上突突突的沒分出個勝負。胡同裡傳來一陣響動,引擎聲由遠及近,聽着就是那種重型大貨車。羅圈胡同裡住的都是土著,巷子又窄又擠,一般外邊的人都不往這走。
大雜院不少人探頭出來看,大福嬸嬸舉着飯勺和正準備出去瞧的陸平打了個照面,沖她擺手,“您歇着!”她踹開院門,往外摟了眼。
貨車堵在胡同口進不來,車上下來三個男的,倆司機,剩下一個穿夾克的中年男手裡拎着大包小包的,車鬥裡裝的都是行李。
大福嬸縮回來,說:“稀奇,還有搬咱這兒來的!”
“最裡間那王老二家的租客吧?”陸平道。
大福嬸說:“王大爺搬了?最近這麼多人走呐!”
霍北放了碗,靠在門框歪頭看,遠遠見着那穿夾克的人有些眼熟。
“他閨女兒不是在四環買了套二手房麼,把爹媽接走,這個就租出去了。”陸平道。
大福嬸愛湊熱鬧,直接站在門口了,“唷,是對兒夫妻,這行李東西不少呢。”她用胳膊肘杵杵霍北,“北,過去幫幫忙。”
鄰裡關系搞搞好,出了意外才有人幫襯。霍北不愛刻意打點這種人情世故,也就是給長輩面子,他闊步走過去,那夾克男剛好轉身,和他對上眼。
兩人皆是一愣,範正群眼角笑開褶子,“你小子住這兒?”
“啊。”霍北又看了眼女人,五十出頭的模樣,面容和善。
範正群道:“這我媳婦兒,瞿小玲。”
她笑着回頭道:“這小夥子是?”
“局裡見過,早上問了點兒話。”範正群介紹完,又沖他一揚下巴,“京城萬事通,是吧?”
是個屁。
霍北還摸不準這人想幹嘛,早上讓他猜東猜西的,忒怪。
“來,勞駕讓讓!”
卸貨師傅扛着一摞行李要從他們中間過,霍北剛撤開,最頂層裝滿了零碎物件的塑料盆失衡栽了下來,眼瞅着就要砸到人。
霍北迅速一撈,裡頭東西丁點兒沒掉,全被他兜回去了。範正群拉着老婆旁邊靠,打量一眼,這小子還練過。
“哎喲,對不住對不住!”師傅連連賠笑道歉。
範正群揮揮手,“您仔細點兒。”
霍北看了眼車鬥裡堆着的東西,撸起袖子,“我來吧。”
四個男人,不出十五分鐘搬完一車行李,瞿小玲已經在院裡和陸平、大福嬸嬸聊上了。街裡街坊的湊在一起,聊上三五個來回就能拉近關系。他們從東北過來,範正群剛被調到京城,以後就是這兒的治安大隊長,翟小玲是高中教師,教數學的,再沒幾年就該退休了。
大福嬸嬸聽完特興奮,老師好啊!老師跟咱一個院兒,那以後還用愁那幫兔崽子的功課麼!她歡歡喜喜領着人四處參觀,把住這的幾戶人家全介紹了一遍。
陸平跟範正群也打了個招呼,提起早上進局子那事兒,被霍北連哄帶騙的趕屋裡吃飯去了。
“欸,我聽老劉說你天不怕地不怕,好像也不是啊。”範正群道。
霍北彎腰拎起倆蛇皮袋,擡眼道:“您想說什麼。”
範正群笑而不答,被一抹光晃了眼睛,他瞧見霍北脖頸間挂着個竹子翡翠,便挑起眉梢,“嗬喲,這墜子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