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霜被蘇信昭撞那一下放尋常人身上,頂多是外皮下淤青。
可楚霜倒黴催的,他不尋常。
随隊軍醫知道他的毛病,手上麻利,二話不說先拍片子——肺部确實有出血點。
然後軍醫要給楚霜拿呼吸式麻醉面罩。
“局麻。”楚霜虛着聲音說話。
航艦剛剛脫離危險、還有一大堆雜事,指令長不肯睡大覺。他久病成醫、熟不吝,自己摸了個氧氣膠囊貼在鼻子下面,片刻,低血氧症狀見緩,他開始自顧自脫衣服。襯衫解開之後,右邊肋下淤紫顯形,納米幻膚也蓋不住傷痕了。
軍醫輕輕歎口氣,拿過介入式麻醉泵,把針頭埋在楚霜傷處附近。
麻藥很快生效,他用微創冷凝技術幫楚霜處理出血點。
非到萬不得已,楚霜是不樂意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丁點萎靡的,他不肯閉目養神,但大眼瞪天又委實無聊,隻得透過無影燈的金屬架反光看手術實況。
軍醫發現時,手術都進尾聲了:“您怎麼不說一聲呀。”
楚霜問:“然後就給我放個動畫片麼?”
軍醫:……
“也可以,您愛看老片子的話,我這有那個穿着背帶褲的發糕。”
楚霜一愣,會意笑了:海綿寶寶啊。
術後,軍醫把善後工作交給智能助手,親自推楚霜轉去休息區,一出門,正看見蘇信昭轉來轉去。
“大夫……”蘇信昭快步迎過來、瞄軍醫的胸牌,對方姓郝、全名“郝布瞭”,小蘇話音一頓——叫這衰名當什麼大夫?
“沒大礙,好好休息就可以,”郝布瞭無問自答,支使蘇信昭,“蘇助理去給大夥報個平安吧。”
蘇信昭不走:“報平安可以通過系統,他是被我撞傷的,我得照顧他。”他端詳楚霜,對方襯衣外面戴着副極簡的裝甲,暗灰色的甲骨隻有筷子粗,貼合楚霜的身型、非常嚴絲合縫,看就是特制的。
那是動力外骨骼,多用于野戰肉搏或外傷恢複的助力。
蘇信昭暗驚:我給他撞骨折啦?
随即,他想起楚霜撈他時手上戴的應該也是這玩意,隻不過現在指骨動力收起來了。
他在心裡拍巴掌:跑得比我快、還那麼大牛勁,原來是作弊了!
想通這個,他挺高興。
肺出血會導緻呼吸道敏感。楚霜不肯多用麻藥,郝布瞭就給他用了肌松劑。外加亂七八糟消炎、凝血劑,足以讓楚上将的腦袋裹成一坨巨大的攪攪糖。
他想安靜一會兒,但那倆二百五他腦袋頂嗡嗡嗡個沒完沒了,他皺了下眉。
蘇信昭倍兒有眼力價,立刻做個噤聲的手勢,不給郝大夫繼續反駁的機會,指指楚霜、開始比劃:讓他休息,我保證不添亂。
郝布瞭似笑不笑看他片刻,不再多攔,推楚霜進睡眠艙,向房間角落的監控看一眼,确定艙内沒有監控死角,退出去整理報告了。
艙内安靜下來,監控儀有規律地輕聲鳴響。
楚霜終于合了眼,但蘇信昭知道他沒睡着,心裡揣着幾分愧疚悄悄過去,拿起助眠貼片想幫他貼在額頭上。
手沒碰到人,楚霜睜開眼。
蘇信昭立刻露出個和善笑意:“你睡一會兒。”
楚霜冷臉:“出去。”他隻說兩個字,就開始止不住咳嗽。氣息急促,體征指數一下子飙高。
“好、好,你别急,我出去,就在外面,有事你叫我,”蘇信昭惹不起這貨決定撤退,最後又溫和着聲音啰嗦一句,“說話不方便你就拿終端随便給我發個字。”
退下之後,蘇助理一屁股坐在大門口,先給中控傳消息,告訴大夥兒指令長平安,然後呼叫末那識。
剛剛趁着磁場混亂,他用末那識入侵了巡宇艦的監控,躍遷發生瞬間的一切他看得清清楚楚——
高競卓為什麼死都不肯回來?
他複盤事情經過,猛然想起個細節:其實從始至終,沒辦法确定高密度天體是黑洞,高競卓憑什麼笃信?
那人該是知道一些秘密,而且不是小事。
查清這些,能不能成為交換母親自由的新籌碼?
蘇信昭看見了希望,正悉心盤算往後,郝布瞭從醫療艙出來了,看他可憐巴巴守門,露出幸災樂禍的笑:被轟出來了吧?
“上将掉在手術室裡的,一會兒你給他。”郝大夫遞過個東西。
那是半個巴掌大小的扁銀煙盒,上面有手工雕紋,盒子側面墜着個不倫不類的鐵疙瘩滾印。
蘇信昭把盒子湊到鼻子邊——
楚霜身上從沒有煙油味,證明他抽煙沒瘾、尚沒變成煙熏老臘肉。蘇信昭回憶那人撈他的瞬間,有股極淡的香水和着生煙草氣息繞過來,跟盒子上沾染的味道差不多。隻不過煙盒的金屬質地讓味道更冷些。
蘇信昭仰起頭,靠在牆上,摩挲着煙盒任憑它在掌心裡升溫,安靜下來也乏了。
迷迷糊糊不知過了多久,蘇信昭手一松,煙盒險些掉落,他一個激靈醒神了。看時間,過了一個多鐘頭,他趕快去休息艙門口扒頭看——楚霜起來了,氣色好不少,正在翻衣服口袋。
蘇信昭進門:“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