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于冒險的事本來不用一軍統帥去做,但眼下情況特殊。
不用充能就可以攻擊的重型飛行甲在領航艦上,但如果開啟無人駕駛模式,又沒法确保它脫離艙體後不被磁場幹擾。
這是一次急迫且容錯率極低的特殊任務。
楚霜有凝血障礙是軍事絕密,就連包子都不知道。不過小警衛員知道自家老大身體不太硬朗,聽說是從前受重傷落下過毛病。
這麼多年他陪在他身邊,總覺得這人關鍵時刻有種豁出去的狠,他好像把每次任務都看成最後一次,随時準備迎接将軍百戰的歸宿。
包子知道楚霜心裡有執念——隻要還做星航軍統帥,就不會給大哥丢臉。
成功是勝利,成仁是賠命,都算不辜負。
“我去!”包子想到這些心裡騰起股血氣,強将手下無弱兵,他揉身把蘇信昭擠到後面,一把拽住楚霜。
楚霜猝不及防,輕皺了下眉頭。
高競卓則借這機會,溜邊魚一樣蹭到楚霜面前,擋住路:“受傷了吧?能确保萬無一失嗎?雖然我打不過你,但我當年好歹也拿過星翼徽章!你回去該幹嘛幹嘛,遇事往前沖、死了一了百了,就對得起你哥了?”
話像道束身咒,把楚霜說愣了。
高競卓所以敢這麼無理,全因為倆人私交不淺,更确切地說,高競卓是楚霜大哥的發小兼同學,他是看着楚霜從小長起來的。而所謂星翼徽章,則是帝國舉辦的機甲競技賽獎章,含金量很高。楚霜拿過,高競卓也拿過。
隻不過高競卓這人太偏科,科研、操作水平一流,到了用自己胳膊腿兒跟敵人對抗時,他的手腳就像剛裝上的假肢。于是,早些年他在軍校教書,後又調去國研院。
高競卓看楚霜的表情,意識到話說重了。他已就已就地在楚霜上臂一拍,從懷裡摸出微型液氮罐塞進對方手裡,壓低了聲音:“你的病有希望,這是那怪物的滅活細胞,拿回去給李博士。”
跟着,他在楚霜肩頭一推。
楚霜趔趄着往後退,蘇信昭和包子同時上前去扶,他已經自行站定了。
他一言不發,定定看着高競卓往停機艙跑去,拐彎不見了。
從始至終,蘇信昭在旁觀,他被擠在最後,看不真切楚霜的表情,卻像看見了楚霜心裡的風呼嘯而過,卷起大片的莫落,隻因将軍幾兩氣度死命撐着筋骨,才屹然而立。
下一刻,楚霜扭頭往艦橋走,趁身邊沒人緊跟,從戰術包裡摸出鎮痛劑,看也不看在頸側紮下去。空膠囊随手揣口袋。
他進門直奔内艙駕駛室:“準備最後充能,移交駕駛權,躍遷交給我!”
“老大!”包子看出楚霜身體有恙,來不及多說,被駕駛艙的智能網擋住——他沒有權限。
“全員就位!”楚霜淡聲一句,坐在主駕位置上“噼裡啪啦”,已經開始交接檢查。
與此同時,高競卓坐進飛行器駕駛艙,發動機啟動,機尾噴出兩道亮白的能量束。
“呼叫控制台。”他的聲音被電音設備過濾,冷冰冰的。
“我在。”楚霜定聲回答,打開全機位監控,高競卓所在的機甲内、外艙畫面即刻被投放出來。
“還記得你飛行考試那次嗎?通訊設備故障,我用粒子槍給你打信号。這回咱反過來,一會兒如果在遊離狀态下斷聯,充能足夠時你空打幾槍,”高競卓笑眯眯地看向攝像頭,挑起大指,“一路平安。”
說完,他落下航空面罩。
停機艙的脫出通道打開,飛行器輕盈地沖出艙體,投入蒼茫,像在旋風中的無助翻飛的落葉。
楚霜靜觀一切,下令狙擊手打散航道上的懸浮碎石、為高競卓開路。
突然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什麼。
“高競卓!”他重新呼叫對方,“高競卓你說什麼‘一路平安’?!”
但通訊器脫離機艙,果然隻剩下噪音。混亂能量場徹底幹擾了無線通訊。
好在片刻之後,高競順利懸停在清道夫号側後位。
他打出兩道長光束,向楚霜發出攻擊準備信号。
巡宇飛船後側位的納米盾旋即撐開。
粒子炮和航空加農炮齊發,毫不停歇地向盾面噴射而出。
高競卓按下自動攻擊命令,調整飛行器的助推動力值,機身懸停不動漸漸開始吃力,吸積盤的潮汐力已經波及至此。
快一點!
他飛速換算,推測能量轉化效率。
就在他覺得差不多的時候,清道夫号主艦探出炮口,對着虛無連放。
緊跟着,斜前方停機艙通道打開——楚霜讓他回去。
可是……高競卓枯坐着沒有動。
事情已經變成了最糟糕的模樣,他曾犯下了無可挽回的錯。他也曾揣着僥幸不想承認,但眼下,他被接二連三的事實狠狠拽醒。現在回去或許還能有短暫的光鮮,可往後呢?往後隻剩無盡的麻煩、毀掉家人的安甯。
高競卓阖了阖眼睛,自嘲地笑了下:我怎麼配說楚霜沒擔當呢?
他關掉助推設備。
飛行器立刻被拽得往後退。
“他在做什麼!”清道夫号上,駕駛員驚呼。
楚霜不吱聲,連續按下控制台上一排鈕。
駕駛員更驚了,眼珠子要瞪出來了——指令長居然把清道夫改成了全手動模式!
沒了穩定系統,碩大的飛船左搖右擺,也在後退。
“指令長,這樣會被吸出躍遷點的!”駕駛員大叫。
“放心。”楚霜冷淡回答,咳嗽兩聲。
然後,他沒有閑工夫慢悠悠,手動操作巡宇飛船原地掉個兒180度。就連駕駛艙内經驗老道的諸位都險些被慣性甩出唾沫星子。衆人還沒回過神,巡宇艦在太空中表演了個彈射起步,直向高競卓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