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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
既然她的皇帝父親金口玉言,她隻能待在宮裡,再多想也是無益。
不過幾息之間,韓赴又恢複了往日神色。
日上三竿,愈發熱得慌。
晨曦時分聚在天上那幾團遮陽的雲盡數消散,熾熱的陽光毫無阻礙,肆意直射下來。
落柏宮庭院内,陣陣熱浪翻滾,蒸得花圃裡綠植花卉如同脫水一般,蔫巴着腦袋,打不起精神來。
那棵杏樹仍舊筆直地立在院中,仿佛要同炙熱一較高下般,不肯稍稍俯身。
樹下原本濕潤的泥土,已生幾道幹裂縫隙。
裴定柔唯恐這樹被曬枯死,拾起水瓢親自澆了兩三次水。
一來二去,自己倒在太陽下曬了半天,弄得雙頰泛紅,滿頸是汗。
“哪有涼秋的樣子,原以為要添衣保暖,不成想幾日的功夫便又熱起來了。”
裴定柔進了屋,任由散雪給她擦幹額上頸間的汗,又換上一件輕薄衣裳,才覺得稍稍舒爽。
她忙了半天,胃口不佳。看着桌上那幾樣精緻的熱菜,如何都不願意提筷進食。
若是能吃些冰涼爽口的東西就好了。
“我有些想荔枝酥山了,冰冰涼涼的,吃起來可比這些湯湯水水暢快。”
不過片刻功夫,她便帶着人,往姨母蘇燕回的住處來了。
一隻腳剛邁入大門,卻見院内放着好幾口結實的大紅酸枝獨闆紅木箱。
箱口大剌剌的敞開着。
環顧四周,竟無其他侍奉在側的内官、宮人。
唯見姨母同自己的親侍榆若,兩個人在忙碌着。
蘇燕回烏發高绾,發髻上不飾過多金玉,一身淺月藍色的大袖衫,配上同色披帛,甚是娴雅。
為求行動利落便捷,她廣袖摟起,将那披帛作了襻膊之用。
二人靜默無語,低頭各自忙着。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裴定柔是知道姨母不喜人多的。
除了榆若外,滿宮隻留幾個安靜本分的宮人侍候。
且平日除了取送東西,其餘時間隻在殿外長廊候着,并不入内近身侍奉。
上次她來姨母這兒蹭飯,除了傳菜時見到幾個宮娥,幾乎沒有再看到旁的人。
姨母喜靜,不願跟着的人多,亦是情理之中。
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唯有閑雲、散雪這兩個親近的,終日陪伴在左右。
裴定柔在這方面素來不講究公主排場,多數時候她并不願意被一堆人圍着。
因背對着大門,二人并未察覺來人。
蘇燕回領着榆若,正在将箱子裡頭的物件逐一取出,或挂到晾曬架上,或置于院中長桌上。
許是蘇燕回整理得太過潛心,直到裴定柔走到近旁,才被瞧見。
“姨母!”
聽到招呼聲,蘇燕回面露訝色,一瞧來人,又轉而為笑:“好年年,來了也不打個招呼。走路靜悄悄的,生生吓了姨母一跳。”
裴定柔亦是眉眼彎彎:“是姨母專心,沒有察覺罷了。”
聽罷,蘇燕回擡手摸了摸她紅潤的臉:“這麼熱的天兒,怎麼出來了。”
“年年想姨母了嘛。”
一旁的散雪含笑解釋道:“公主胃口不大好,午膳未進,一直念叨着夫人這裡的荔枝酥山呢。”
蘇燕回會意,繼而在她飽滿的臉蛋上捏了捏:“我說呢,早不想晚不想,偏偏這時想姨母了。原來是念着我這的吃食了,小饞貓。”
榆若道:“奴婢這就去吩咐人準備。”
說罷,人便轉身離了這裡。
院内特地搭了個大紗篷,罩出一大片陰影,熾熱的陽光滲下來,明亮卻柔和。
“這些是什麼?”
裴定柔湊到其中一口箱子旁去看,見裡面不僅有簪钗玉镯,更有書法之作,還有詩集。
雖然種類多,卻齊整的排列在箱内木格中,并不雜亂。
箱底和四壁鋪着厚厚的紅綢墊,可見儲存保管十分用心。
必定是珍惜要緊之物,才得到如此周全對待。
蘇燕回斂了神色,歎息道:“不過是些舊物。”
“前幾日屋子泛潮,怕它們生了黴。”
“趁着今日晴朗,便都拿出來見見太陽。”
裴定柔道:“這麼多,姨母該叫人幫着一同整理才是。”
蘇燕回搖了搖頭:“何必假手于人。”
況且這些東西,于她件件珍貴,隻有親自來才心安。
裴定柔好奇地撿起其中一本書,欲要翻開細看,卻被蘇燕回叮囑:“仔細一些,莫要弄壞了邊角。”
她低頭一瞧,心道不過是尋常的詩集。
連封面都無署名,似乎并非名士之作。
裴定柔翻開扉頁。
簪花小楷,字迹娟秀。
書有“塗鴉之作,聊以留念”八字。
落款署名的“蘇绛梅”三字,行筆柔和流暢,字形工整飽滿。
字如其人,觀其落筆收鋒,盡顯溫婉才氣。
裴定柔霎時怔住,指腹輕輕撫上那三個字。
回環摩挲間,似有些許暖意,從指尖緩緩流入,叫她心安。
蘇燕回見她出神,方才活潑全無,不由得又歎一聲。
“這是你阿娘閨中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