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現,紅光劃破天際。
厚重堅實的正華門被侍衛們合力頂開,斷斷續續地發出吱呀呀的聲響。
低沉的報曉鐘聲,尚可隐隐聞得餘音。
一輛輛載滿水的牛車列着整齊隊伍,被内官們牽引着,晃悠悠地往皇宮裡邁步。
車頭懸着的那隻銅鈴,聲音響亮清脆,同淺淺的鐘聲一道,宣告着一天将始。
曦光拂亮了滿宮的紅牆黃瓦,六尚局庭院寬闊。
六司二十四局建築群雖不似正辰宮那般巍峨,倒也嚴整規正,排布疏密有緻。
彼時,正是各司熱鬧的時候。
原本寬敞的宮院被十數輛闆車塞得滿滿當當,縱然排列齊整,仍将庭院内空曠的地界占了大半。
運輸的内官早已同宮人交班離去,隻将東西盡數交付,便不再照管入庫一事。
車上的貨物高高壘起,用來捆紮固定的麻繩早已被割斷,蓋在上面的紅粗布被人掀起一角,露出裡面各式各樣的物件來。
各司掌事正帶着宮人們清點今日入庫的各類物品。
“娘子,咱們來得正是時候呢。”
侍女素荷虛扶着自家主子,瞧着眼前的往來搬運貨物的宮人。
“這水車運往的方向,盡頭便是尚食局了。”
這地方姜花宜是第一次踏足,素荷倒是常來。
自家主子嫁入東宮後,宮内雖設有小廚房,但一應菜蔬米肉、瓜果糕餅的食材原料都是尚食局供應。
偶爾需要尋些額外的食蔬,她便來此處取。
尚食局的兩位主事女官,是出了名的事必躬親。雖官居正五品,掌管一局,諸如清查入庫之類小事,怕手下人怠惰,便每日親自督看。
眼見是東宮來人,為首娘子又一身宮妃服制,簪珠戴翠,雍容華貴,猜想應是東宮側妃娘娘,便連忙叫掌事們指揮宮人,牽開牛車,為姜花宜讓出一條道來。
“不知貴人來訪,所為何事?”
素荷朝兩位女官大人行了禮:“這是我家娘娘,想選些幹花瓣做個香包。”
李尚食道:“何須娘娘親自一趟,列個單子,臣下吩咐人送到東宮便是。”
“大人有所不知,這香包是給太子殿下安枕的,我們娘娘不願假手他人,想親自挑選。”
姜花宜朝她們盈盈一笑,随着劉尚食帶引,邁入了尚食局。
不過十數步,便到了存放香花的大架前。
“這些都是近日新制的幹花瓣,食藥兩用。大多氣味清甜,不論是作香包填料,還是給糕點增香,都是上乘,請娘娘挑選。”
姜花宜柔和目光掃過,此處花瓣品種多不勝數,諸如茉莉一類便有三四種,叫她看花了眼。
一時竟不知道選哪些好。
“大人經手尚食局,閱曆豐富,對花朵功效知道的自然多。”
姜花宜白淨細膩的手探出,指腹撚起一片暗紫色的花瓣,放到鼻前清嗅,又朝劉尚食淺笑:“不知用作安枕,哪些最相宜。”
劉尚食賠着笑,向她介紹:“娘娘謬贊,若要助眠之用,茉莉、百合、玫瑰,再配上些許靈香草。”
說罷,她從那架子上各取了幾片,攤在掌心上,将花瓣奉到姜花宜面前。
輕輕一扇,幾種花瓣的香氣混合在一起,馥郁卻不顯雜亂,叫人聞起來很是舒心。
再稍稍離遠些,那氣味轉為清淡,一絲甘甜從中逸出。
姜花宜道:“果然香氣宜人,那便要這幾種吧。”
見她滿意,劉尚食道:“臣下讓宮人每種都多包一些,這些香花不僅可以來填香囊,制作些糕點也是合用的。”
姜花宜含笑向她緻謝:“有勞大人了。”
劉尚食一吩咐,便有宮人拿着油皮紙,依照方才挑選的,将花瓣各包了一些,捆紮妥帖後交給了素荷身後随行的侍女。
兩人正寒暄,忽聽外頭一陣聒噪,不知何事吵吵嚷嚷。
“大人,外頭小四他們同尚服局的人打起來了!”
聽掌事來報,劉尚食驚訝之餘,不免尴尬:“怎麼回事?”
“卑職也不知道,一群人沒來由的亂打。李大人在外頭,叫卑職喊來附近巡防的郎官,把那幾個人先按下了,叫您也快出去呢。”
聽聞局面得以控制,沒有釀成更大的後果,劉尚食神色稍緩,朝她點了點頭,又朝姜花宜一拜:“娘娘勿見怪,臣下失陪。”
說罷,便邁出門去。
“素聞六尚局治下嚴謹,好端端的怎會有人聚衆鬥毆?”
皇宮規矩嚴明,即便是宮人之間龃龉摩擦,至多拌嘴幾句,哪有光天化日大打出手的。
姜花宜道:“咱們也出去瞧瞧。”
出了尚食局,走入院内,那五個鬧事互毆的人早已被捆成粽子,胡亂歪在那裡。
“到底是因為何事起了争執?”
原還有兩人不服氣,見尚宮同幾位女官大人來了,也不敢再發出什麼憤憤之音。
崔尚宮冷着臉,瞧着那幾人:“指派正經的事情便千累萬累不願意做,原來牛一樣的力氣盡用在了打架上頭。”
“怎麼?都啞巴了?”
見他們還不肯開口,崔尚宮道:“莫不是要把你們送到司正司,一個一個問過,才說清始末詳情嗎?”
李尚食開口道:“小四,你先說,方才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些東西原本就是阿達留給我的,是他們動手要搶,我護着自己的東西,才同他們動了手。”
沒頭沒尾的幾句話,還不待追問,便有人托着一盤東西,呈到崔尚宮面前。
“尚宮大人請看,這是方才他們争搶的東西。”
幾位女官大人湊近一看,不過是兩塊半銀錠、成串的銅錢,還有兩支簪子和一枚玉佩。
兩支素銀簪子做工粗糙,紋理雕刻簡單,一瞧便知是尋常市賣貨,而非出自尚服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