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辰宮中,衆人議事。
自宣召各部各司主事郎官前來,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
然而朝政諸事繁多,一事或牽連多部,要共同商議解決,一時片刻也難以停止。
能位列六部主事的臣子,大多已經年邁,長久站立身體必定吃不消。
因而,裴叡甚至命人搬了兩排凳子,備了些茶點,供這些老臣不時補充補充體力,好接着商談。
“臣前幾日才接到奏報,有人首告吏部審官院正四品少卿李誠,挾以官員任用職權,常年收受朝中大小官吏賄賂。”
朝中文武要職,通常是由三品以上有些資曆的官員舉薦到裴叡這的。
而吏部審官院,則負責五品以下在朝官吏的調動。
根據不同官員的專長、政績,以及為官的時間長短等,來晉升或調任官職的。
這些官員品級并不高,因而除了調任地方外,朝内調動不必非要獲得皇帝批準,由審官院主事審核便可成行。
因此若主事官員心術不正,起了賣官鬻爵的歪心思,不僅會攪亂正常的官員升遷秩序,更會污濁了為官風氣。
更重要的是,那些錢财賄賂,通常也是下面官員一級一級搜刮而來的。
從根源上說,是從百姓手中設法奪來的。
是民脂民膏,亦是東晟經濟之本。
禦史中丞趙宬此話一出,吏部尚書一驚,連忙将剛端起的茶盞放下:“竟有此事?”
趙宬點頭道:“臣不敢欺瞞聖人同殿下,此事原是新調任禦史台的侍禦史李炎所查,将首告人和奏報呈報到臣這裡。”
“臣查看後,暫且請李大人呆在他府上,派了專人看管,又設法調看了這些年他經手的官員任用文書,确有古怪。”
一沓陳舊的文書被王真抱到了裴叡面前。
官員任用文書,一式三份,一份發送至任用機構主事,通知準備調入事宜,一份發放給本人以作就任憑證,還有一份則保留在吏部的卷宗館中,以備核查真僞。
這些文書都蓋有吏部的印,落款簽名均是李誠,有的邊角已經破損,還沾着灰,應該是多年前頒下的任令。
裴叡一一翻過,半晌無語。
“聖人且看,這任職之人,有的一路青雲,有的升了又降,有的甚至從正六品奉議郎的位置上,無故陡然降到了正八品。”
什麼無故,大約是沒有給李誠行賄,才被找了個借口降了職。
那沓文書經裴朝查看後,又傳閱到了衆大臣手中查覽。
“我朝官員升遷降職皆有官制,官員無功或無過,不可如此跨級升降的呀。尚書大人,您說呢?”
吏部尚書嚴正道:“同僚所言不錯,跨級升降不合規矩。”
有人贊同:“想來首告之言屬實,李誠有渎職賣官的貪腐之嫌。”
又有人道:“不可妄下斷論,此事尚未查證,僅憑借這些文書,無口供無髒銀,難以定罪,還需進一步細細審查。”
“還審查個啥,将他家産清點一遍,看看有多少不明錢财,再搜尋是否有其他證據,帶着贓款和證據訊問,不就有口供了?”
“大人莫急,我也正是這個意思,人贓并獲才能按律定罪嘛。”
裴叡将手中書劄遞給兒子,自顧自地吃了一口茶。
裴朝接過一看,是那李誠的卷宗檔案。
上面記載着,李誠自調任審官院主事以來,在審官院已近十年。
這十年來,安知他蓄意聚斂了多少錢财。
将職權作為斂财工具,賣官鬻爵,實在可惡。
禦史中丞趙宬繼續道:“關于收受賄賂,任意左右朝廷官員調動一事,是否發往大理寺詳查?”
裴叡握着茶蓋,淺淺刮了刮浮沫:“那是自然,賣官鬻爵者,一律從重處置,即日發送至大理寺。”
“一經查實,按照律法,查抄家産,受賄贓款盡數填入國庫。”
裴朝見父親前後神色無甚改變,不禁多看了一眼。
誰知裴叡似是料到他會望過來一般,竟朝兒子笑了笑。
眸中閃過些許狡智。
見裴朝一臉狐疑,裴叡抽了半張宣紙,利落地在上面落下遒勁筆迹。
寥寥幾字,撥雲散霧。
裴朝自此了然。
“此外,還要查處有無同黨,按律連坐,罰沒家産。你們吏部也要肅清風氣,趁此機會,好好清查有無類似的庸碌貪官,一并處置了。”
裴叡嚴肅道:“若是此事一完,又出什麼貪腐的少卿少尉,你這個吏部尚書多少也該問責了。”
吏部尚書惶恐,聞言連連稱是:“臣明白。”
陽光透過窗紗,将殿内諸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裴叡問王真:“幾時了?”
“約莫到午膳時間了,聖人可要傳飯?”
裴叡道:“方才敲定的事情,衆卿都知曉了吧。”
大臣們見狀,紛紛起身,朝皇帝躬身:“臣等明白。”
“那便先去用膳,稍事休息,今日午後就開始着手了。大理寺核查劉誠貪腐一案,吏部全力配合,三日為限,朕要一個結果。”
大理寺郎官俯身一拜:“臣定不負聖人所托,将此事查個清楚。”
吏部尚書亦是恭敬稱是。
王真含笑道:“側殿食閣已備下飯食,請各位大人移步用飯。”
衆人陸續離去,裴叡卻叫住了工部尚書劉珀。
“劉卿且先坐下,與朕和太子一同用膳。”
劉珀面露意外,不明就裡:“聖人可是還有話要問?”
裴叡笑道:“不忙,不忙,吃完稍後再說。”
“聖人,小将軍到了。”
見韓赴走進來,裴叡吩咐王真:“正好,傳飯吧,先吃飯。”
韓赴不解,但仍舊坐了下來。
不是說有要事相商,怎麼隻是叫他一起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