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自己,常日無聊,為了打發時間,總要尋些事情來做。
春秋便去園子裡撲蝶摘花,夏日炎熱就想法子做些新奇的蔬果冰飲,冬季晝短夜長,又甚寒冷,她不願外出,隻愛窩在宮裡,抱着湯婆子瞧話本。
時不時擺弄擺弄自己珍藏的首飾珠寶,同阿耶阿兄閑話家常,又或是去找姨母蹭蹭飯。
宮外的人,大抵也如此?
韓赴心道:這算什麼問題?
不是每個人都這般金尊玉貴,不用為生計奔波,無事可做,還需想着心思打發時間的。
饒是如此,韓赴按捺住心中他意,道:“尋常耕種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而販夫走卒之流,終日奔波往返,他們并不需要如公主一般思考打發時間的法子。”
而是疲于生計。
試問一個人連維持溫飽都甚是勉強的時候,哪有什麼閑情雅緻賞花喝茶,更不必談空出時間找事情做。
一日十二個時辰,大把的時間都花在謀生上,自然也無多少閑暇去尋樂子。
譬如耕夫,春種秋收的農忙時自不必說,要終日紮在自家田地裡耕作,即便是農閑時,那年輕力壯、成了家的,也要尋些賺錢的活計去做,打打短工,養活一家人。
縱然是婦人,侍奉雙親、料理家事之餘,也要養蠶織布,幫補家用。
“除了辛苦勞作外,便是吃飯睡覺,偶爾有閑暇,會去集市城坊逛逛,購置物品。”
裴定柔聽了,眉心微蹙:“所有人都是這樣嗎?”
終日勞作,聽起來委實辛苦。
“倒也并非如此。”
韓赴繼續道:“或是富者,家有餘錢,便可以經營為生,自然比農人和小販要舒服些。”
“那些富戶家的婦人娘子,閑暇時間,也同公主一樣,在家中養尊處優,擺弄首飾。”
“隻不過,她們可以出門,每逢特殊年節,亦同其他人一樣,在街市上熱鬧一番。”
聽到這裡,裴定柔來了興緻:“這個我知道,畫本子裡有講過,上元節,那些娘子們會去賞燈猜謎。”
燈會上或遇到心儀的男子,便抛出橄榄枝,然後兩心相悅,成就一段佳話。
當然,這後半部分,裴定柔并未說出。
她對什麼心儀男子并無甚興趣,但卻想見一見市井街坊的燈會場面。
雖說上元節,宮中也會挂上燈籠,尤其是她自己宮裡,但那些燈籠形制統一,定然是沒有宮外的多樣。
韓赴點頭:“公主說的不錯。”
他雖說常年在邊關,在苦寒之地,但也會過上元節。
百姓們拿着自己紮的紅燈籠上街,是邊地最熱鬧的時候。
比肩接踵,絡繹不絕。
一隻隻赤紅色的短布紮成的燈籠,大大小小,有的上頭還打着一小塊深色補丁,遠遠望去,彙成一條紅色長龍,卻很是壯觀。
千萬百姓辛苦勞作,千萬将士戮力一心,才有了東晟雄立東南的光景。
“你想什麼呢?”
裴定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皙的手掌将光遮了又放,韓赴這才回過神來。
“沒什麼。”
不待他接着講述,手裡便被塞了一塊方糕。
裴定柔手裡也有一塊,花糕精緻,一個不過兩三口的量,味道卻很好,她吃完一個,将軟枕上的糕餅屑拍落,還不忘朝韓赴道:“這個花糕好吃,一點都不甜,你嘗嘗。”
花糕味道比方才的茶淡許多,入口陣陣清爽,綿軟卻并不膩人,白淨的糕體,表面可見細碎的粉嵌在裡面,應當是切碎的什麼花瓣。
“阿耶說,你很小便随着父親去了西北邊境,是嗎?”
見韓赴點了點頭,裴定柔道:“我隻聽聞邊地苦寒,與京都又有何不同呢?”
他自小便離京,于京都的記憶寥寥無幾,但聽父親說過一些。
“京都地處東南,四季分明,氣候宜居,而邊地與氐漠接壤,夏季甚短,春秋更是不見,冬季很是漫長。”
漫長到一年至少有七八個月都是冬季。
提到邊地,韓赴似乎話多了些:“因此人們多着襖服,飲食也多以粗糧為主。”
“粗糧?”
一旁的閑雲道:“大概同前些時,公主嘗的紫玉藜麥飯差不多的飯食吧。”
裴定柔撇了撇嘴,秀眉微蹙,她實在不願意回憶那個味道。
原是那晚,她有些餓,又挑嘴,桌上的糕餅點心吃膩了,便讓閑雲去偷偷尋些吃的。
夜深人靜,裴定柔不欲驚擾庖廚,隻吩咐她瞧見什麼便拿些回來。
閑雲左翻右尋,膳房裡盡是些生鮮食材,少不得要開火烹調才能下肚,她心裡記着公主吩咐,不敢去敲醒值守的庖廚。找了半天,隻端來一碗黑裡帶紫,紫中見白的熱騰飯來。
還是溫熱的,挂牌的名字也好聽,叫什麼紫玉藜麥,誰知吃起來卻是幹巴巴的,要嚼好久才得咽下。
委實有些難入口。
方才韓赴說,邊地百姓多以粗糧為食,那不是終日要吃這樣味道的飯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