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陣到幽關,五日前于幽關東南威鼓山取得元洲草,同日在山裡遇見了小十。歸途遇上些堵截,”江懷微頓了頓,聲音低沉了些,“我學道不精,沒能早點脫身。”
“……師姐,沒了?”孟廣白處置好元洲草,剛支起耳朵仔細聽,聞言不由一愣。
江懷微疑惑地看了眼孟廣白:“沒了。”
“哦,師姐你别管我,我就順口多問了句。”孟廣白回了個笑,接着話鋒一轉,“師姐,你還記得攔你的都是哪方人士嗎?”
“有修士也有宸朝人。至少四五方勢力,大多藏着傳承,不過我确定有玄淵和宸朝皇室的人。此外,”江懷微回憶片刻,“有幾人有密教的根腳。”
密教?這倒是意料之外。仰止一瞥孟廣白。
自古醫毒不分家,望夷和密教又同屬西郡,向來關系不錯,這一代兩家小輩混熟之後就更為交好。就在日前,孟廣白還向央拉措請教了魂魄事。
孟廣白眼神沉了沉。
“密教那位少主是性情中人,不太可能……”仰止寬慰到一半忽地皺眉噤聲,和江懷微齊齊站起。不待她開口,江懷微已身形一閃沖出了芥子境。
孟廣白跟着蹦了起來,放出神識才感應到芥子境外那一股若隐若現的強勢氣息,心中不由一緊:“師姑,師姐她……”還有傷在身。
“無事。”眨眼的功夫仰止就放松了下來。她收回神識,拍了拍孟廣白的肩:“一會兒又要拜托你了。”
孟廣白一頭霧水。
仰止沒多解釋,隻是拿起通靈佩吩咐着:“警示解除。看看徒生們吓着沒,沒吓着的一刻鐘後到我書樓院外二十丈處打坐悟道。聖人氣息外放難得幾回……”
江懷微方才便覺來者境界非凡,出芥子境後感受到的氣息更為可怖。她正打起精神應對,轉瞬卻覺察出不對勁:“師尊?”
仰行一手松松垮垮拎着“燕來”和一柄陌生劍鞘,形容略顯狼狽,見江懷微來不由直起點腰背,撐起一點師尊的架子,輕咳一聲:“懷微回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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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日的漳陽城有些人心惶惶。
漳陽城坐落東南郡,毗鄰九海,與南郡隔江相望。城中百姓靠海吃海,多漁民和采珠人。
往年初秋,九海表面總是風平浪靜,浩渺海水中人放天養的魚苗已長得肥鮮,正值捕撈的時候;鲛神也會降下神賜,将一顆顆鲛珠擲入九海,等待采珠人的邂逅。但今年的九海一反常态,連着數日怒濤連天,水下不時遠遠傳來滾雷般的悶響;深黑的潮水漲落完全沒了規律,灘塗上出現擱淺的深海魚。
漳陽乃至九海沿岸所有漁民和采珠人已經好幾日沒出海了。
不出海就沒飯吃,這可是生計大事。但他們凡夫俗子沒有仙人那樣扭轉乾坤的力量,力所能及不過跑到海堤上對着陰郁的九海向鲛神祈禱,虔誠央請祂息怒。
一位剛祈禱完的漁民起身,重新帶上鬥笠,忽注意到身邊多了道人影。
這人古銅膚色,側臉硬朗,露出了點刀疤斷眉;他臉上留有海風的痕迹,看着也像是漁民。
還像是能捕大魚的漁老大。二汪頭心中補充道。
他起了攀談的心思,糙聲問道:“哎,大哥,你也來祭鲛神麼?”
這大哥聞言看向二汪頭,頭輕輕一搖:“不。”
“不是大哥,你不祭鲛神到這兒幹甚。”二汪頭愕然,“你不是打漁的?”
江照流重新看向九海,目光沉沉,沒有回應。
“不是打漁的?哎哎,你不打漁過來湊什麼熱鬧……”二汪頭眼珠一轉,目光重新刮過這人簡單但做工極好的衣服,語氣中透出了不滿,“哦——官大老爺?來看我們老百姓熱鬧?來盯梢?”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啊,打漁的撈珠的都出不了海,沒東西供你們這群飯桶!鲛神都不祭光角那兒看頂你個卵用……”二汪頭心裡平白生了一股怨氣,粗話頻出,見人不理會他更是上頭。
他還欲喋喋,面前這人卻眉梢一揚,身形眨眼間憑空消失。
“天娘叻……”二汪頭一句話卡在嘴邊,愣了一下,臉色大變,“撲通”重新跪下做長揖,磕一個頭打一下嘴。
“大仙人啊,您别氣、别計較……”
二汪頭一連磕了七八下,見邊上沒旁的動靜,這才長出一口氣。他拍着心口站起身,喃喃道:“天娘見,給我碰見仙人了。”
他興緻又高了起來,哼着小調準備下海堤,找他船兄弟幾個吹噓去。沒等他出步,一陣輕柔無形的風刮過。
二汪頭在原地愣了幾瞬,一個激靈回神:“啥回事……诶,說幹嘛去來着?”他摳了摳鬥笠,啥也沒想起來,便又朝九海拜了拜,迷迷糊糊地下海堤去。
江照流已到了底下一處隐蔽的沙灘上。他微低下頭,朝破海而來的人尊敬道:“劍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