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行拎着劍,衣角微濕,外放的氣息格外強勢,逼得江照流臉色微變。
仰行也清楚自己情況,立即撤開幾步才開口:“江城主,有遮掩氣息的靈器嗎?品階……啧,大乘以上吧,有聖境的最好。”
江照流立即道:“有。有準聖境的。”他翻手取出一塊玄玉。
“多謝。”仰行也不客氣,隔空拿過玄玉一陣搗鼓,謹慎地喚醒靈器。玄玉光芒驟放,顫巍巍一陣,但好歹還是穩定了下來。
仰行這頭擺弄玄玉,江照流便站在一側候着,待玄玉将仰行氣息遮去大半才開口道:“劍君此行可順利?”
仰行把玄玉挂在腰上,随意一點頭。
其實擊敗一千九百五十三條鲛人哪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事情,更何況期間仰行感應到林鶴歸和宋時的護體木铎破碎,還立即分神破開萬裡外的空間将兩人送回學宮。蝼蟻成群尚能吃象,千餘名大乘之上圍攻聖人,怎麼說也能咬下無數塊肉。仰行現在真氣紊亂,壓不住氣息,隻能将最後的餘力鎖住内府,維持一下全乎的假象,還站得住已是奇迹。但鶴歸的劍鞘終是拿到手了,也不可謂不順利。仰行應得理所當然。
江照流似乎沒看出仰行強弩之末的勢态,隻恭敬道:“恭喜劍君。——劍君入海七日,總算是出來了。”
仰行瞥他一眼,轉身往岸上走:“其實江城主不必等老夫。”
江照流笑了笑:“江某送劍君來,自然也該送劍君離開。”
仰行回以一笑,散漫道:“江城主是真心,其他人可就不好說了。”仰行的目光釘入江照流眼睛,看得他眼瞳一縮。
“劍君這是何意……”江照流艱難道。
“聽不懂才正常。”仰行收回眼神,姿态依然很放松,“行了,家裡好徒生還在等老夫回去,就不與江城主多閑談了。”
江照流欲張口說些什麼,孰料渾身一顫,竟控制不住猝然擡手掐訣向仰行攻去。
“劍君,我……!”江照流眼神時清時濁,半面痛苦半面冷厲。
果然進過玄淵就會中招,這下更麻煩了。仰行長歎一聲,利落避過飛劈來的水刃。
江照流竭力和操控他的那股可怖神識抗争,擡手給仰行罩上一層薄如蛋殼的護體真氣,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劍君快走!”
語音未落,他瞳孔一散,面上立時變換成全然不屬于他的陌生神情。
他似乎還沒向無往劍君好好道一次謝。無往劍君還記得他二十多年前在東南郡救下的孩子嗎?恐怕不記得了吧。江照流的識海轟然陷入無垠黑暗,記憶中最後的景象是仰行瞬間凝重的面色和他身後怒濤漸息但依然幽深的九海。
江照流周身氣勢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頃刻間仿佛換了個人。他原本猙獰的神色轉瞬封至堅冰之下,面無表情地擡眼,對上仰行稱得上是毫不遮掩的反感的眼神。
兩人目光一觸即分,幾乎同時動手。江照流留下的那層護體真氣霎時崩碎,毫無抵擋之力。
仰行直視那雙漠然的棕瞳,冷冷道:“生怨祭陣,人作伥傀,逆天而行……妖師,身上的孽債還沒壓死你麼?”
陵渑道人出招狠戾,招招直逼仰行要害,語氣冷漠:“你還沒有評價吾道行的資格。”
仰行信手擋下陵渑道人的招數,面上還是一派遊刃有餘,側身時掃了眼地上日影。
不能再拖了。仰行出海時已經看了通靈佩上所有留言,心知必須立即把劍鞘帶回去。
仰行分得清輕重緩急,抓住時隙單手結印,“燕來”清嘯一聲猝然出鞘,劍勢凜冽鋒銳,硬生生将陵渑道人逼退數步。仰行向陵渑道人送出一掌,彈指間清出方圓四丈淨地,疾電般劈開一尺洞黑虛空。
陵渑道人見勢暴起,卷袖擊散那道掌風,周身遊龍般迅疾的真氣怒吼着卷向尚未完全踏入空間的仰行,卻隻堪堪絞下那枚玄玉。
價值千金的準聖境靈器應聲粉碎。
陵渑道人停下腳步,森然注視着仰行消失之處。他擡起手,看了眼被“燕來”劍風刮得皮開肉綻的粗糙手掌。
江照流?真是不堪入目的修為。神識倒還算凝實,此行截下劍鞘的目的落空,這神識尚可彌補幾分。
陵渑道人神識内斂,沉入識海掐住江照流昏沉的神識準備吞噬。孰料識海一側,一枚不知何時被留下的法印倏然亮起,印紋飛轉,放出的凜然威壓在識海中激起驚濤巨浪,以滅頂之勢朝他重重拍下!
陵渑道人渾身一震,五心朝天盤坐着的身軀如遭重擊般猛地後仰,兩頰朱砂痣霎時晦暗。陵渑道人立即穩住身軀,口鼻處已然溢出鮮血,血液嘀嘀嗒嗒落在玄袍和觀星閣地闆上。
是仰行那道掌風。原來是設下法印的幌子。
陵渑道人擡手攤掌。滾落的血迹自動剝落,飛至他掌心凝成一枚渾濁的赤色圓珠,靜靜懸着。
仰行、該死。陵渑道人面無表情猝然收掌,掌心珠體悄無聲息湮滅,連粉末也不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