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廣白放下新出爐的藥丹,在記病例的本冊上記了幾筆,擡頭才發覺夜色已攏上來了。他加快了動作,将丹房收拾個大概便匆匆往外走,順道摘下挂門邊的通靈佩看孟南星有沒有催他回去以供差使。
他一看,一條訊息都沒有。孟廣白眉頭皺了起來,當即發訊:“昭昭,回屋用夜食了嗎?”
按孟南星的性子,這會兒應當已經回房間了,不會注意不到通靈佩的動靜。
孟廣白邊走邊算着時間,他走出去數丈遠孟南星都沒回訊,當即眉頭更緊,收起通靈佩快步往回走。
他趕回懸壺堂,還沒進門就聽見孟南星跟誰埋怨:“就是就是,太會管人了。”
孟廣白聽出裡頭有人,直覺不對。孟南星很少對誰語氣如此親昵,孟廣白臉上下意識挂起了笑,眼中倒是沉沉。
商挽秋日前拒了邀請說戲班被延去中京了來不了,央拉措來前密教不會不知會他,昭昭輪椅沒磕碰不會是萬靈宗的人,癸池那邊被昭昭拒了應該不會再來招人……還有哪個敢追到懸壺堂裡來花言巧語地哄昭昭!
孟廣白剛氣勢一提,就聽見裡頭傳出一道清潤含笑的聲音:“不過他也是關心……”
孟廣白心中警惕被戳了個洞流水似的洩了,轉而填進了滿懷的意外與驚喜。他舒了口氣,跨步進屋,笑着插話:“怎麼?今日有客來?”
眼睛都粘人身上去了還端着。孟南星掃過孟廣白衣袖衣擺,看出他悄悄理過衣裝,心下啧啧,擡個手權當喊過她哥,悄悄斂了點氣息降低存在感。
林鶴歸正和孟南星坐連廊下聊着,轉頭瞧見來人,臉上笑容更深了些,下巴一揚:“孟兄是我。”
他朝孟廣白歪腦袋,故意道:“現在才回來,不歡迎我?”
孟廣白看他揚着笑,手心不禁有些癢。他清咳一聲,三兩步走過去跟林鶴歸賠罪:“哪能不歡迎鶴歸。我這不是不知道麼。”
他瞟一眼坐姿端莊、滿臉寫着“看戲”的孟南星,孟南星笑眯眯做了個小小的鬼臉。
林鶴歸本就是說笑,沒開罪孟廣白的意思,哼一聲就翻了篇,高高興興道:“孟兄,我能出師了!”
孟廣白知道仰行的那幾條規矩,聞言一訝,繼而由衷道:“那确實是好事,恭喜鶴歸了。”
林鶴歸美滋滋點頭,解釋道:“想着時間快到了,就先來一趟再回山。”
“真是難得不用人催你。”孟廣白挑眉,接着話鋒一轉,“你們吃過了麼?”
孟南星身子骨弱須得吃藥膳調理,南竹沒有辟谷的習慣,因而孟家還留有用膳的規矩。
孟南星和林鶴歸同步一頓,低下腦袋雙雙搖頭。
孟廣白皺眉:“怎麼不喚人送飯來。”
孟南星心虛地扣扣輪椅扶手。她好久沒跟林鶴歸見,不禁多聊了幾句。
孟南星和林鶴歸,一個玩毒一個弄暗器,又都是不辟谷的饞嘴,早些年就有得聊。近年來孟南星盤算起毒器的生意,跟林鶴歸提了一嘴,兩人一拍即合,經祝爾牽線搭上萬靈宗這艘大船,一個兩個不露姓名就賺了個缽滿盆滿,這會兒碰上了更是聊得起勁。
林鶴歸倒是不怵,反而還倒打一耙:“你自己都還沒吃還說南星。”
孟廣白心道,你倆跟我能一樣麼?
這兩人身子都是不經餓的,偏偏一個兩個都不長記性,待一起更是常聊過了飯點,提着耳朵說多少遍也記不住。孟廣白歎口氣。
孟南星很不真誠地央道:“好了哥,爹這會兒還沒回肯定是不回來吃,咱們一塊兒吃飯去。寒往哥哥肯定餓了。”
“我看是你餓了,”孟廣白隔空點了點她額頭,轉頭問林鶴歸,“鶴歸有什麼想吃的麼?”
孟南星“哇”了聲,朝着親哥指指點點:“你都不問我!”
孟廣白很有先見之明:“然後你吃半個時辰内出爐的佛跳牆?”
孟南星哼了聲,看在林鶴歸的面子上不跟孟廣白争。
林鶴歸忍着笑,等他們兄妹倆怼完才道:“孟兄選吧,要我想怕是到明天都吃不上。”
“行。”孟廣白清楚林鶴歸這寡斷德性,也就是問一句再确定一下林鶴歸沒什麼特别饞的。
他搭上孟南星的輪椅推手,跟林鶴歸一齊朝飯廳去。
“不如吃面吧,早前滋補的湯底吊了還有,也不用叫人送。”孟廣白道,“另炖藥膳怕是會遲。”
孟廣白原先就會炖一點藥膳,後來又特意跟南竹進修廚藝,俨然已是酒樓主廚水準。
林鶴歸和孟南星哪有拒絕的道理。
孟南星在孟廣白面前乖不了幾息,眼下就不忘酸上幾句:“哦——平時我想吃你也不做,寒往哥哥一來就這麼積極。”
“哪有。鶴歸你說說,”孟廣白立刻證明自己的無辜,“專挑我煉藥的時候喊我——那是想吃麼?那是嫌我還不夠忙。”
林鶴歸邊聽邊樂。孟南星不滿地啧了聲。
正好經過堂前花花草草,孟南星想起什麼,一下把不滿抛諸腦後,仰起頭叮囑孟廣白“不要芫荽”。
林鶴歸聞言好奇道:“南星不是會吃麼?”
孟南星立即指責:“上回哥給我放了可多……”
孟廣白笑眯眯把孟南星盯沒了聲。林鶴歸心疼地拍拍她肩。
進了飯廳,孟南星忽又想起一件事,當即精神一振:“寒往哥哥,等下吃完都入夜了,你要趁夜回去麼?”
孟廣白給孟南星固定好輪椅,目光飄到林鶴歸身上。
林鶴歸在桌邊坐下,他倒是無所謂,想了想道:“都行。等下吃完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