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人反應，他單手掐訣，振袖間“光陰”出鞘，幻境一陣動蕩，像有亂石砸進水面。林鶴歸隻覺心頭一墜，再睜眼便是半扇青雲半霞天。

啧，有點呆太久了。林鶴歸邊揉腦袋邊坐起身，體内真氣流轉緩解不适。

一起來就被注視的感覺不太好，林鶴歸不禁看向定在原處的鏡妖。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無隐額間隻剩下一張定神符，眼下正微瞪着眼看過來。

林鶴歸剛出幻境不免有點倦，懶得言語，隻收回縛住無隐的真氣，順帶讓真氣刮下了最後那張定神符。

驟然恢複自由，無隐立刻退開數步，看出林鶴歸确實沒有追她的意思後反而停了下來。

“為什麼？”無隐發問，同時悄悄動了點妖力看林鶴歸身上的“念”。

林鶴歸覺得稀奇：“放你走你還不樂意？”

無隐眉頭微攏，丹鳳眼中流露出一絲審慎，和她原先刻意做出的粗放表現截然不同。

她不是為林鶴歸這話皺眉，而是因他本身：林鶴歸身上也攏着霧，但不是她以往所見黏稠的黑霧，而是白中摻黑的流霧，像溪水染上墨汁。

無隐瞬目壓下眼中驚異，應道：“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後招。”

林鶴歸笑了：“我要有心抓你你跑得掉？”

無隐眼中劃過惱怒，當即收回“此人尚可結識”這剛下的判斷。

明明是個不正經的。

她冷笑一聲，一手微微摁住胸腹處，身形驟然散開。

又是婚禮那日的身法，林鶴歸眉頭微挑，腳下不動，身側陡然迸出一道嵌金雪光。

“光陰”飒然出鞘，劍鋒一閃，穩穩停在幾丈外、無隐的頸側。

無隐額角滲出些細汗，臉色沉了下來：“你要反悔？”

“姑娘别急，”林鶴歸聲音這才傳來，語氣禮貌，“就是請姑娘留下……”

他話音未落，忽見無隐懷中掉出一面銅鏡，而她臉色陡變，立即傾身伸手去夠。“光陰”迅速往外一撤險險避開，這才沒劃傷她脖頸。

杜若萱從銅鏡裡掙了出來，氣勢洶洶地把無隐護在身後。

“……些頭發而已。”林鶴歸看見杜若萱，眼中有幾分意外，迅速将話說完。

眼前的杜家大小姐面容幹淨，臉色紅潤，衣裝齊整，頭上的發髻钗飾也細緻，顯然過得全然不是普通“階下囚”的日子。

無隐根本沒聽林鶴歸說了什麼，一心落在杜若萱身上，正拽着她袖子壓着聲音道：“你快回去！”

杜若萱手中暗暗使勁跟無隐搶袖子，明面上盯了林鶴歸片刻，擰眉道：“這位仙長要頭發做什麼。”

“杜姑娘。”林鶴歸沒答這話，人站直了些，目光在無隐和杜若萱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在杜若萱身上。

“既然姑娘也在我便問一句——杜老夫人托我找姑娘回去，姑娘的意思是……？”

無隐在聽到“杜老夫人”時臉色就差起來了。杜若萱知她不喜聽，側首拍了拍她手背，瞥了眼一側浮着的“光陰”，轉頭對林鶴歸道：“麻煩仙長帶句話，同杜家說一聲，既已出嫁，我就不算杜家人了。”

就算知道她會這麼說，無隐臉色還是稍霁。

林鶴歸似乎不在意，點點頭道：“那姑娘也削些頭發給在下吧。”

他在兩人的冷視下帶着幾分無奈道：“……給二位掃個尾。二位也不想被杜家劉家追着跑吧？”

杜若萱和無隐對視一眼。無隐遲疑一瞬，再度确定：“留了頭發你就放我們走？”

林鶴歸笑眯眯點頭。

被無隐拽了拽，杜若萱咽下口中幾欲脫口而出的“仙長有什麼辦法”，抿了抿嘴：“煩請仙長收收劍，我們自己來。”

林鶴歸繼續點頭，從善如流地歸劍入鞘，順便向兩人緻歉：“先前冒犯。”

兩人從發間挑出幾縷，無隐擡手削下，裹着妖力送到林鶴歸面前。

林鶴歸接過兩人頭發，再擡頭眼前就已經沒了人影。

他淺淡一笑，眉眼放松。一句“平安”飄散在城郊的迷朦黃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