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鶴歸料想這是個有意思的故事,放下筷子招來小二,要了壇東南郡産的小刀台。
他端着酒碗,接着聽那人要說什麼名堂出來。
朔月樓三樓雅間,一位侍娘聽見樓下聊起宸朝和鲛族的舊事,正欲下樓制止。帳幔後一隻手揮了揮,攔住了她。
樓下那人講起故事來:
“欸,剛打仗那會兒啊……”
·
甯平二年八月十一,寅時,中京内城。
還是宵禁時刻,各戶人家還沉沉睡着,也就零星幾戶主子要上朝的府邸有侍仆早早起來秉燭收拾打掃。
一騎攜着防風燈飛馳過街頭,劃破夜色,直指南朝門。
南朝門禁衛橫過長槍上前一步,還沒出聲,那人就已翻身滾下馬,已經拆下了腰上老舊竹筒,倒出一卷帶着腥氣的碎帛。細密的汗流進眼睛也顧不上擦,那人嘶聲喊道:
“東南郡部急報!鲛族重變!”
那張碎帛——從鲛绡上割下來的殘片——被宮侍一路跑着送入内廷。
半刻鐘後,宸莊帝寝殿燭火通明。皇帝親侍緊急出宮,請諸位王公重臣入宮議事。
大殿裡,傳來急報的令兵堪堪緩下來,在宸朝的統治者面前呈上軍情。
八月九日夜,鲛王女朝澤突離皎郡,攜鲛族數名将領橫跨九海,殺入東南郡郡守府,奪東南郡貢珠而去。
·
“原本鲛王女在九海皎郡住得好好的,結果先帝在位第二年,突然離開九海,登上東南郡直奔郡守府,把東南郡給朝廷的貢珠搶了回去。東南郡的人以為鲛族要幹嘛呢,‘嗖’一封信,八百裡加急送到中京去了。”
·
宸莊帝揮退令兵,皺眉道:“鲛族如約遷至皎郡多年,怎會……”敢在朕繼位後毀約。
幾位大臣低聲商議,殿内一陣嗡嗡聲,宸莊帝聽着有些心煩。
他咳了咳,挺直身問他面前一群老家夥:“諸位卿家怎麼看?”
丞相隐蔽示意女婿吏部尚書開口。
吏部尚書上前躬身道:“臣以為,當遣使鲛族。”
宸莊帝微眯了眯眼。
“尚書請講。”
吏部尚書再躬了躬身,深吸一口氣。
“陛下自即位以來,修仁政,輔以律令。鲛族此行逾矩,但未傷百姓;再者,鲛族遠居皎郡多年,今日此舉,恐有隐情。若遣使皎郡,一則體現陛下聖明,不偏聽偏信;二則體現陛下對宸朝子民一視同仁之心。”
宸莊帝悠悠點點頭,不置可否。
右将軍心直口快道:“臣以為陛下當遣軍東南郡。鲛族毀先帝盟約出皎郡在先,傷東南郡要官在後,此乃挑釁我朝之舉。若如此挑釁,還任其輕飄飄揭過,豈不叫那鲛人把我等看扁了!”
宸莊帝捋捋髯須,往椅上微靠了靠,“嗯”了聲。
兵部尚書卻反駁道:“如今秋收未過,若立即征兵遣軍,恐士兵與糧草有短。”
丞相微微一歎,附和道:“老臣以為,陛下可遣使在先,若查明卻無隐情,皎郡有異,則當遣将鎮壓。”
宸莊帝不答,轉而看向諸位王爺。
安王實打實領兵掙過軍功,這下沉吟片刻道:“臣弟以為相爺有理。”
宸莊帝依舊點了點頭,沒做評價。
兵部侍郎揣摩着皇帝意思,腦中念頭飛轉,謹慎開口道:“臣以為當遣軍。鲛族若是私怨,要害東南郡郡守,那何必奪東南郡貢珠。那貢珠是鲛珠,鲛族眼下當着天下百姓的面拒不納貢,其心可誅!”
宸莊帝摩挲着玉扳指,緩緩道:“朕以為侍郎說得有理。卿家們看呢?”
王公重臣齊齊躬身,或低聲或高聲一呼“陛下聖明”。
·
“你們說,莊帝看了急報這能不想嗎?在他坐龍椅上的時候,這鲛人納貢第一年就把貢品搶了回去,可不是——”那人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往莊帝臉上抽巴掌呢。”
“難怪打起仗來。”同桌端着酒都忘了喝,啧啧道。
“可不是嘛。人打你臉你也急,更别說皇帝。”
·
宸莊帝又問:“不知哪位卿家可領兵?”
右将軍剛想說些什麼,宸莊帝擺了擺手,笑道:“還不到這麼危急的時候。”
這時,一直沒怎麼出聲的左将軍發話了。
他說:“臣家中小女師柔可往。”
“哦?”
“小女自幼習武,亦曾随軍,行兵頗具臣當年風範。雖為女子,卻有報國熱血,臣以為善。還請陛下定奪。”
女人,鲛族那兒也是女人。女人能有什麼出息。不過這樣也好,免得派個好男兒勝了,天下人還得說朕欺弱。宸莊帝漫不經心地想。
“朕準了。卿家們暫且回府吧。”
諸位大臣紛紛告退。
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看他們說話的國師也準備退下去,被宸莊帝叫住了。
“國師大人,這鲛族動亂可會影響朕的長生藥?朕記得裡頭要用到鲛珠?”
“禀陛下,暫時還無影響。”
“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