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天不生草,面對強敵,他任由迷沙吹進雙眼,喇破眼白與皮膚,提着他的镗,嘶吼:“父母手足猶在,國土同胞亦在,安能退也?”
這回他真被勸動了,轉身潇灑上馬,一副聽命的樣子。
太子心情不是很好:“元卿,上孤的馬車來。”
二人坐定後,旁邊的寶樹公公一勒缰繩:“啟程——曲中府!”
……
“爹——娘——啊啊啊——”小姑娘推一推身旁的男人屍體,又推一推另一側的女人屍體。
“咱們家還好……老王一家住的比我們離河近,一家子都被卷走了,兇多吉少……”一個男人擁着一個女人。
“哈哈哈哈,該!這雨這河,就該把你們沖走!誰叫你們不做好人……”小少年面如死灰,抱着自己的雙膝低低哭泣,滿身傷痕。
“老伴……這一輩子到頭來,什麼都白忙活了啊,就剩咱倆了……”一個老妪拿着布條,拖着老翁,老翁的腿上有一道傷口,血肉翻張。
長河從這決堤之處始,綿延百裡,全是諸如此般的景象,看得人無法不歎一聲,“人間煉獄”。
元青争放下車窗簾布,在太子的馬車裡愁上心頭:“都道曲中府尹毛震洋不事政務,屍位素餐。
可曲中府是荊州受災最嚴重的地方,臣卻沒有查出這位府尹的絲毫貪墨,當然,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政績。”
太子閉目養神:“毛震洋原是交州守備軍裡的一個伍長,在把南樾國變成南樾州的那場大戰裡,立了先登之功,才被調到曲中府做府尹的。
他畢竟之前是個武将,又沒理府的經驗,有此名聲沒什麼,不貪墨,已能證明他是個正直的人了。”
元青争不置可否。
這毛震洋先前沒有理府經驗,可上任後不能勤勉于政嗎?他分明就是什麼都不想管。
但她也不能否認,那先登之功,确實厲害:“長河流量,整體年年都是較為穩定的,但流經裡縣時,有兩條側支彙入,此次大壩決堤,雨水也功不可沒。殿下想從哪裡開始着手呢?”
太子靠着車背:“臨青州響馬劫道一案,亓侍郎在戶部已經抓人了,父皇命周校尉全力輔佐。
此番若是能從那兩個戶部押銀之人身上,再得出一些消息,必然能給江相沉重一擊,孤已命工部之人假意與他們合作,貪墨水利銀兩。”
狗東西,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着給你政敵一擊嗎?
元青争緩聲道:“殿下,長河大壩決堤,屍骨延綿百裡,如今當頭的,是安撫災民,妥善後續,防疫防暴,重建水利。”
“這些事,由你和孤來辦。”
“什麼?”
太子懶懶掀開眼皮,望向她:“戶部勾結響馬,大壩銀兩遭貪,收受地方賄賂,三罪齊壓,戶部不愁不換血,可曲中的百姓孤也要顧……
你有錢,還又得了荊州知州的錢,工部小隊的銀兩另有用處,孤沒帶錢。思來想去,隻好帶着你一起賺賢名了,也算為你我的政績再添一筆。”
元青争無話。
搞了半天,太子是從她身上開始着手:“臣領命。”
馬車沒有去府衙,而是直接去了裡縣,二人一下馬車,就見屍橫滿地,悲傷與戚。
遠遠的,瞧見兩個人正在指揮兵士搬運屍體,想來就是毛府尹和裡縣縣令公羊博了。
太子命人前去知會,又向方将軍發話:“十安,紮營!”
方肖安帶着兵士四散開來,衆人是要去官驿住的,這會兒紮營帳是為了給無處避身、流離失所的百姓。
元青争拿上斬馬劍,又把任命書等身份證明文書給了落籽,免得人多雜亂,丢了無法尋找,以緻禍患。
太子原以為他的到來會讓百姓看到光明,不說山呼,也得“多謝太子殿下記挂我們”一類的,卻沒想到,一個男人大着膽子問元青争去了:“你是什麼官?”
元青争瞧太子穿的便衣,也就明白這男人為何問她了:“本官乃刑部主事元青争,特奉皇命調查刑部官員身死一案,今日聽聞噩耗,特來曲中府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
這話一出,許多人圍了過來,打頭的那個男人和衆人說了一陣兒小話,太子眼尖的發現,有人給那男子遞了一把匕首。
但他面上仍保持着鎮定。
果然。
“狗知州拿命來!”
男子怒喊,握着那把匕首向前暴沖,刀鋒直指向他。
太子并不慌,暗暗伸展了右掌,就他觀察,這男人并沒有什麼武藝傍身,頂多就是長得健碩一些,他有十足十的把握空手奪白刃。
方肖安紮營去了,衆人慌亂:“殿下!”
“啊——”
混亂之際,男人一聲慘叫,匕首落地,虎口處的皮肉被盡數削去,露出了白泠泠的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