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中府 裡縣
元青争目如鷹隼,羽睫下暗芒畢現,斬馬劍帶着血迹橫陳身前,黑布半包劍鞘,擋在太子胸口,厲喝:“退後!”
她也發現了那把匕首。
待到此人暴起,便手起刀落:“荊州知州荀長海已困于牢獄,建章府尹趙迦不日斬首,此人乃國之儲君,太子殿下,諸位莫要犯上!”
不遠處毛府尹疾步沖過來,公羊縣令在後面吓得腿都軟了,跌倒又爬起,旁邊保護殿下的将士紛紛聚集過來。
衆人聞言,全跪下了:“太子殿下饒命啊!我們不知道是您啊……”
太子看着元青争的背影和擋在他身前的手,隻覺那金燦燦的半截劍鞘,在此刻也無法奪走那幾根手指的光彩,烏紗帽下,是墨色更深的發,離垂在勁瘦的腰身。
他将視線挪向人群:“不知者不罪,爾等請起。”
衆人這才“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元大人”。
姗姗來遲的兩個地方官趕緊行禮:“臣曲中府尹毛震洋,裡縣縣令公羊博,拜見太子殿下!”
于人群前講了一些場面話後,太子帶着元青争和方肖安,來到一處臨時搭建的營帳。
毛府尹點頭哈腰:“殿下,元大人,此處是臣打算住下的地方,請歇歇腳吧。”
元青争坐在下堂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掏出手帕細細擦着斬馬劍上的血迹,方肖安坐在左側第一位。
上首是太子:“孤見裡縣如此,心情沉重,好在貪官污吏已然拔除,以後此地還得多仰仗二位。”
毛府尹和公羊縣令忙道不敢。
“不過毛府尹,孤聽聞你這官做的不甚上心啊?”太子又問毛震洋,“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以往的歲月就算再峥嵘,也早就不該懷念了,卿以為呢?”
毛府尹趕忙站起來。
他明白太子是在敲打他,他這個官兒怎麼做的,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說一聲白領俸銀也不為過。
他舉禮道:“殿下,以往是臣糊塗,覺得府尹之職憋屈的很,明明有着一府之力,卻想做點什麼都做不了,自暴自棄。
但今時已經變樣了,不僅是貪官即将伏誅,外面百姓也深深刺痛了臣心,臣發誓,再不複以往。”
他這意思,是因為上頭有貪官壓着,他才沒有好好當官,因為覺得手裡的權無甚大用。他是一股清流,不願于貪官攜手。
這話元青争入耳,持着懷疑态度。
不過太子好像是聽滿意了:“孤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你且起來吧,我們商量商量之後的事。”
最終這個小會确定了幾個點。
一是讓元青争拿着從荀長海處搜得的銀子,頂力支持水利修建,内裡沒說的話,是銀子管夠,讓工部小隊使勁貪。
二是公羊縣令找人先把官道清出來,之後方便物資運輸,并竭力尋找醫者與藥材,嚴防疫病。
三是毛府尹從曲中府廣發文書,調兵借糧求衣,把災民的生活條件搞一搞,盡可能在将民衆互相隔離的基礎上,為他們重建家園。
此舉也是為了讓毛府尹收買人心,畢竟他的官聲在民衆之間,确實不太好,多幹些利民的實事出來,也好讓他明白官與民的聯系,此後勤奮理府。
這會兒太子就在曲中,隻要他在文書中寫明此事,物資方面想必不會受到掣肘。
四是讓方将軍帶人掩埋屍體,如有必要,可一把火燒了。
五是元青争提議的,讓曹抒去布施,糧食先用着曲中糧倉剩下的,之後等毛府尹的糧借來了,一切好說。
毛震洋面色難堪,他明白,若不是出了決堤這檔子事兒,太子殿下是要和他算賬的。
倉裡少糧,他一直都知道,但他幾封讨糧的文書發出去,還不如災民聯名發出去的一封請命書,更遑論以前了。
所以他不貪,也不管。
之後方将軍又搬出了“太子殿下安危為重”的說辭,一個勁兒的勸太子去曲中府官驿。
最終太子聽煩了,罵他一句,帶着衆人返程。
曲中官驿門口,工部小隊夾道相迎。
他們對修建提壩的準備工作已全部完成,就等擇吉日開工了。
太子發話:“擇日不如撞日,明日就動工吧,而今百姓們流離失所,男女老少皆可招工,不得克扣銀錢,要給他們留下重建家園的希望。”
這話落到工部之人那裡,就是勞工的錢不許動了,其他的照原樣,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衆人稱是。
“為防水利銀兩不足,孤已命刑部主事元青争盡力出銀,力保此次修建大壩不會面臨銀錢短缺的情況,”太子開始耍心眼兒,“所以賬目之事,也由元主事進行監管。”
衆人樂了。
戶部那倆人也樂。
送上門的錢,誰不“掙”誰孫子!
之後元青争跟工部小隊的人又開小堂會:“諸君皆知我家富裕,但說到底,我家的鋪子終歸都不在我手裡。
我打小不愛事賬目,可謂絲毫不懂,沒什麼管理銀錢的能力,隻曉胡花,所以這水利賬目之事……還得仰仗諸位了。”
衆人樂上加樂:“元主事放心,我等必然将賬目寫得清楚明白,讓元主事看的舒心。”
元青争賠笑:“既如此,那便最好了,諸君也知,本官原本的差事,按說隻剩最後一步,隻等到平京傳來如何處置的方案,我也就能功成身退。
今日來到曲中,實非我之所願,所以這監管賬目之事,我就擔個虛名,有空看看,也就罷了,還得是兩位戶部大人專業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