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聞言,調整了一下坐姿,是個傾聽的姿态。
“皇家血脈中,太子殿下已成年,餘襁褓中的兄弟一位,”
元青争分析道,“但生下這位皇子的許美人是皇後娘娘以前的侍女,聽聞是忠貞不二的,為了天家子嗣應皇後娘娘的令才入的宮。
說實在的,她身家性命都在皇後娘娘手裡,何況還在月子裡,她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盛舒宇順着這個思路說:“後宮不得幹政,當今皇後娘娘也不是天縱奇才,可善政事,若幼主即位,那麼朝堂之上,不會出現垂簾的太後,而是會出現一位……”
攝政王。
話說半截,但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全都聽懂了。
褚太尉的額角“嘣嘣”跳,此間事他确實一直懷疑是江相權欲熏心污蔑他,好奪走軍政大權,但是他沒想到,江相還能打這個譜!
改朝換代的譜!
但又繼續往下想,他覺得江相真能幹出來這種事。
畢竟當今天子是從民間回來的,這他都能發動宮變,殺了當時的太子,将其扶上帝位,若如今他做膩了丞相,真的想當天子呢?
這會兒江相的臉色黑得不能看,沒想到面上與皇帝君臣相宜了那麼久,暗中在這小小的文武盛宴上被下了個大馬威。
他正襟危坐,道:“什麼實證都沒有,二位小郎君,準備逼供當朝左相嗎?”
盛舒宇低眉斂目:“但下官認為此事,不會是江相所做。”
元青争以為他跟自己又想到一處去了,卻沒想到他繼續說:“陛下與江相相識于微末,又一起登臨朝堂之巅。
聽聞前些年還曾願意将家中的嫡孫女送進後宮,為皇家開枝散葉,延綿子嗣。試問如此堅固的君臣之義,江相又為何要毒害太子殿下呢?”
上首之人微微蹙了眉頭,聽得盛舒宇又道:“江相應該巴不得陛下的子嗣越多越好才是,說句糙話,陛下與江相的關系,若在民間,隻怕太子殿下還要拜江相一聲幹爹呢!”
“放肆!”太子勃然,拍得桌子都在顫。
元青争連忙打圓場,舉了官禮上前:“殿下息怒,盛員外隻是想稱贊君臣之義,并沒有要冒犯天家的意思。”
盛舒宇舉禮下跪,請罪道:“臣思緒所至,一時失言,願自請責罰,以消殿下之怒。”
太子平緩了氣息,下令:“待此事了結,盛員外,你自去領上五廷杖吧。”
餘慶偷偷的揚起了嘴角。
“孤也聽累了,說到底,這鏡紙哪怕是飛賊也能有,夜半潛入各公府邸,偷上兩張也不是難事,下跪之人亦是江湖中人,他自己偷的,也未可知。”
太子思量道,“因着這鏡紙,他意圖攀蔑朝中四公,可能性也是大得很,孤不願看到臣子不合,弊處太過。”
衆人颔首。
太子站起身來,站到餘慶面前繼續道:“毒害儲君已是死罪,他拉幾個墊背,拉誰墊背,都可以,畢竟嘴長在他的身上,所以……上刑吧。”
餘慶的雙眼瞬間蒙上一層悲傷,細看還有水汽,肩背塌了又塌,萬分頹然。
“父皇不是給了一日結案嗎?那就以一日為期。”
太子道,“若他供不出幕後之人,那就是他自己恨毒了孤,恨毒了自己永遠也攀不上的高高廟堂,如此不安定之人,放在民間也是禍害,死不足惜!”
……
東偏殿的門終于打開了,夕陽揮灑的金光霎時鋪盡地面,蕩盡一切陰霾,除了殿中事物的影子。
餘慶被拖下去用刑,四公和元盛兩人往宴廳的方向行去。
事情就此打住,太子一錘定音,但走着走着,元青争的腦海裡又浮上一個疑問。
站在榆錢前面的那個傳菜宮女,究竟是誰派來的?
此人既要知曉宮女們幹活的習慣,又要知曉毒被下在哪個盤子裡,而且還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謂是保證下毒成功的二重保證。
這裡不是平京的東西南北四市,這裡可是皇城啊!
元青争拉住了身側的盛舒宇,問道:“複光,關于那個假的傳菜宮女,你有什麼想法嗎?”
盛舒宇站定,看向宴廳,語氣沒有任何壓力:“江湖中人吧,我并不想深想她,沒什麼用,隻要一日期限結束,餘慶死,此案就了結了。”
元青争緩緩松開了手。
他不信盛舒宇沒想過他腦海中的可能,但他不能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問。
撂下盛舒宇,他轉身回了東偏殿,求見太子。
門口站着太子的近侍寶樹公公,他笑得官方:“元小侯爺,太子殿下已經傳了飯,腹中空空的話,心情可不好,要不您食罷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