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瑜微微頓住，像是想說點什麼，最後隻吐出一句：“我打車去就好。”

“公司樓下不好打車。”他說着，已經走在前面，語氣平靜得近乎日常，“我送你到學校門口，不下車。”

葉瑾瑜沒再說話，低頭跟上。

電梯裡沒有别人。封閉空間裡很安靜，隻能聽見指針滴答和電流輕響。她站在他身邊，背挺得筆直，眼神望着前方，像在對抗一種無形的分界線。

——他們在靠近，但那一步，從未越過。

出了樓，他開車門，她坐上副駕。車裡沒有音樂，隻有窗外晚高峰的車流聲和淺淡的夏日空氣。

快到學校門口時，葉瑾瑜忽然開口：“你這樣，會被人誤會的。”

“我知道。”他看着前方，聲音低穩，“我會避嫌。”

她沉默了兩秒：“我不是怕他們誤會我是……怕别人說，我靠着誰往上爬。”

江昱恒手指握緊了方向盤，又松開，語氣不動聲色：“我不會讓你變成别人眼裡的那種人。”

她側過頭看他一眼，那一瞬間，他沒有回看，隻是把車穩穩停在學校門口。

“去吧。”他語氣溫和，“我在這等你。”

葉瑾瑜推門下車，走出兩步，又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再說話，隻靠在車裡，手落在方向盤上，安靜、克制，像是習慣了在合适的距離外守着。

葉瑾瑜轉身進了校門。

他沒走。

會議室不大，窗邊落着一層薄薄的灰，牆上貼着勵志标語。靠中間的桌子圍成一個半圓，幾位家長已經就座，有的低聲交談，有的正看手機。

葉瑾瑜走進門，班主任第一眼看到了她，立刻起身迎了上來。“允然家長，您來了。”她的語氣溫和，眼裡帶着熟悉的認得。

“我是他姐姐。”葉瑾瑜輕聲糾正，嘴角帶着禮貌的笑。

“我知道，您一直很上心，他也總提起您。”班主任笑了笑，做了個請坐的手勢，“坐吧，家長會馬上開始。”

葉瑾瑜點頭坐下，從包裡拿出一支筆和記事本。她視線掃過資料封面上“高三階段升學分流指導”的字樣，心微微沉了幾分。

會還沒正式開始，班主任湊近些，壓低聲音和她交談。

“允然最近說想轉藝術類，您是支持的？”

葉瑾瑜頓了頓，點頭：“算是尊重他的選擇吧……不過他興趣很多，規劃卻不夠清晰。我怕他隻是想逃避壓力。”

“我理解。”班主任語氣真誠，“其實允然是個挺細膩的孩子，作業不拖、課堂反饋也不錯，隻是對傳統高考體系有點抗拒。”

葉瑾瑜輕輕皺了眉：“所以我才想聽聽您的看法。他真的适合這條路嗎？”

“如果隻是為了走捷徑，我不建議。但他要是真的願意沉下心創作，也願意接受系統訓練，藝術類不是壞選擇。”班主任認真道，“關鍵還是在他有沒有目标——是為了考上大學，還是以後真想往這方面發展。”

葉瑾瑜輕輕點了頭，視線落在自己手中的筆尖，指節不自覺收緊。

家長會進入正題，班主任開始展示各類分流方案，講解錄取規則和考試安排。葉瑾瑜時不時做着筆記，眉心始終沒有完全舒展開。

“允然家長——”班主任突然點到她，“如果您願意，我們可以安排他和去年走藝術類的學長一對一交流，讓他了解得更具體一點。”

葉瑾瑜擡頭，眼中多了一分感激：“謝謝，我覺得這很有幫助。”

她頓了頓，又輕聲補了一句：“他其實不是壞孩子，隻是……總想自己扛着。”

班主任笑了一下：“像您一樣，很有主見。”

葉瑾瑜一愣，輕輕笑了笑，沒有接話

傍晚七點，天色剛剛擦黑，六月的晚風吹在街角，帶着一點熾熱散盡後的清涼。

瑞禾樓下，懷念拎着包走出前台時，第一眼就看見了停在路邊那輛熟悉的深灰色SUV。

她步子頓了下，嘴角卻止不住地彎起。

車窗緩緩落下，駕駛座上的時嶼朝她看過來，目光靜靜的，像是從午後那條自拍開始，就已經在等她了。

懷念拉開車門坐進去，系安全帶的動作還沒完成，就聽他低聲問：“下午沒困着吧？”

她一邊系帶，一邊嘟着嘴假裝埋怨：“你給我送湯，又說空調太冷，又說想我，結果人呢？一整天都沒出現。”

時嶼側頭看她，眼神帶了點笑：“不是說了下班别溜？”

他聲音本就不高，一句“别溜”說得極輕，但尾音一收，帶着點獨有的缱绻和占有感。

懷念沒搭話，隻是眨了眨眼，嘴角卻悄悄揚高了些。

車緩緩駛離，她轉頭問他：“去哪兒？”

“你想吃什麼？”

懷念一愣，随口答：“不餓。”

時嶼掃了她一眼：“你中午隻喝了湯。”

她哼了聲，靠回座椅：“有你這‘營養師’在，真是一頓也逃不掉。”

時嶼沒回話，隻專注地看着前方，單手轉動方向盤，側臉沉靜又好看。紅綠燈切換的一瞬，他忽然低聲道：“你中午那張自拍。”

“嗯？”懷念挑眉。

“想了整整下午。”他看着路面，卻話音未斷，“還有點後悔沒當時開車過來堵你。”

懷念怔了一下，臉頰微微泛紅。

她想打個哈哈轉移話題，卻忽然聽見他補了一句：“你嘟嘴那樣，很像三年前第一次跟我撒嬌的時候。”

“哪有……”她輕聲反駁。

時嶼側頭看她一眼，眉眼柔下來：“有。很像。”

那一瞬，車廂安靜下來，隻有窗外城市的燈光一束束掠過他們的臉。

幾秒後，懷念靠過去，頭輕輕枕在他肩上，語氣像在撒嬌，又像低聲告白：“時老師，我今天也想你了。”

時嶼轉過頭，低低“嗯”了一聲。

那聲回應不輕不重，卻像落進了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他空出一隻手，覆上她的指尖，十指相扣，握得不緊，卻恰好将她整個掌心都包裹住了。

那是他們慣有的默契。

在彼此最滿的想念時，不需要太多語言，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夠了。

家長會在晚八點結束，教室門口陸續有家長離開，班主任還站在講台邊，跟幾位留下來提問的家長一一交流。

葉瑾瑜合上筆記本，起身告别：“謝謝老師，今天辛苦了。”

班主任笑着擺手：“不客氣，能感受到您是真的關心他。白允然這孩子，其實挺有靈氣的。”

“我也希望他别隻是‘靈氣’。”葉瑾瑜輕聲笑道。

這時，手機輕輕一震。

江昱恒的消息跳出來：

我在校門口。買了些水果和點心，給允然和他同學們加個餐。你問一下老師，讓他下來拿，分給班裡。

葉瑾瑜看了一眼，忍不住輕輕笑出聲。

“允然家長，有事嗎？”班主任注意到她停住腳步。

葉瑾瑜擡眼，語氣帶着一絲無奈又溫柔的歉意：“是我朋友——在校門口買了點小吃，讓我弟下來拿回去分給同學和老師們……方便嗎？”

班主任愣了一下，随即笑起來：“當然可以啊。上節課還在說晚自習大家要注意補充能量呢，真是太貼心了。”

教學樓外，風帶着初夏夜晚的潮氣。校門外的街燈将人影拉得細長，江昱恒靠在一輛車邊，正低頭發着信息。

聽見腳步聲，他擡頭看到白允然。

“來了？”他招了招手。

“嗯。”白允然走近，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插進口袋，眼神卻忍不住往袋子上掃，“……買這麼多幹嘛？”

“晚自習前，你們班不是都不太吃晚飯？”江昱恒遞給他兩袋東西，“熱的放上面，水果洗幹淨了。老師那份也分一下。”

白允然接過，明明是有點沉，但他沒出聲，拎得很穩。

他低頭看了看袋子，嘴角動了動：“……江哥，你又不是我爸。”

江昱恒笑了一下，語氣輕淡：“我知道。”

“那你這樣也太……”

白允然話到了嘴邊，又忍住沒說。

江昱恒隻是看着他，說得很簡單：“你姐說你這兩天狀态還不錯，我就想着，順手做點事。”

白允然沒說話，低頭看了眼袋子，又看了一眼他。

“……謝了。”他說得不大聲，但很認真。

“快回去吧，”江昱恒擡了擡下巴，“别耽誤你們上晚自習。”

白允然點了點頭，剛轉身，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小聲說：“你開車慢點。”

江昱恒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好。”

白允然拎着東西走進校門，背影還是一副少年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步子穩，肩膀也沒駝着。

江昱恒站在原地，看着他穿過教學樓前的空地，直到他的背影融進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