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神色未動，隻淡淡回了一句：“三年裡她一個人熬過來的，我沒什麼資格再忽略。”

江昱恒盯着他側臉看了一會兒，沒再說話。

電梯門開時，樓道靜了一瞬。

時嶼擡腳進去，江昱恒也跟着進來。沉默幾秒後，他忽然又問：“老華真隻說是虛嗎？”

時嶼偏頭看他：“你想說什麼？”

江昱恒聳肩：“沒什麼。就是覺得，她不像是身體差的人。”

電梯門合上，落下一聲輕響。

時嶼沒再接話，眼神卻沉了些許。

他也覺得懷念不像會輕易虛弱的人，可老華的診斷不假，甚至……隐約有哪裡說得太準了。

但懷念沒說，他也沒問。

她如果願意說，他會聽。

可如果她不說，那他就隻能守着，慢慢等。

周五下午四點半，辦公室裡空氣有些沉悶。

江昱恒剛聽完助理彙報，下意識揉了揉眉心，準備關掉桌面消息，一通陌生号碼忽然跳了出來。

他幾乎是随手接起的。

“喂？”

電話那頭停頓了兩秒，然後傳來一個少年低低的聲音：“哥，是我，白允然。”

江昱恒一怔，手指停在鼠标上沒動。

“我現在在學校。”白允然語氣不大自然，像是壓着什麼不情願，“跟同學起了點沖突，老師說要家長來才能讓我走。”

他頓了頓，又迅速補了一句：“我沒敢跟我姐說。你能不能幫個忙？”

江昱恒掃了一眼時間，沒多問，隻說：“發我定位。”

“好。”

十五分鐘後，他從公司地下車庫出發，車裡隻帶着手機、車鑰匙和一份未看完的周報。臨出門前，他給辦公室留了句話：“我晚點回，手機在線。”

路上紅燈，他打開微信，看見白允然發來學校的定位，備注隻有四個字：“麻煩了哥。”

他眼角一動，沒有回複，直接打方向盤調頭，朝學校方向駛去。

白允然在教學樓樓下等他，個子比之前看着又高了一點，單肩背着書包，神情有點僵，像是盡量想把自己縮在陰影裡。

“江哥。”他喊得輕，聲音卻穩。

“怎麼樣？”江昱恒走近，掃他一眼，“沒事吧？”

“沒事，就是老師非要找家長談。”

班主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老師，見江昱恒來得穩妥，态度立刻緩和了幾分：“白同學成績不錯，性格也不差，這次主要是溝通沖突。對方家長沒追究，學校隻是希望家庭也能參與引導。”

江昱恒客氣地聽完，配合說了幾句，立場清晰、态度不敷衍，讓人挑不出毛病。

白允然在旁邊沒吭聲，但明顯沒那麼緊繃了。

事情處理得很快，等走出校門，天已經有點灰藍，教學樓投下的影子拉得很長。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上了車，車門關上的一瞬間，像是某種無聲的安全感落定。

江昱恒一邊啟動車子，一邊随口問：“這次怎麼回事？”

白允然看着前方：“有個男生背地裡講我姐，說她在公司走後門靠關系。”

江昱恒眉梢一動，沒說話。

“我聽見了，懶得搭理。但後來他當着我的面又說了，就忍不住了。”少年語氣很淡，但手指絞着校服袖口，“也沒打出血，就是推了他一下。他摔了。”

江昱恒看了他一眼，沒罵，隻點頭：“我明白了。”

車裡安靜了幾秒，白允然忽然開口：“……你今天要是不來，我就真得自己留下了。”

“是嗎？”江昱恒輕笑了一下，“那你還是挺會挑人求助。”

“我又不傻。”白允然靠着車窗，語氣像在掩飾什麼，“你靠譜。”

江昱恒沒回，隻是專注開車。直到紅燈停下，他側過臉看了少年一眼：“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謝我？”

“謝你？”白允然“哼”了一聲，裝作不屑，“請你吃泡面行不行？”

江昱恒沒忍住笑：“我這口味也挺便宜。”

白允然抿了抿嘴，過了幾秒，忽然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姐？”

車裡靜了一瞬，像是連空調都輕了幾分。

江昱恒沒急着回答，等前方綠燈亮起，他重新踩下油門，這才淡淡道：“她挺值得讓人喜歡的。”

“那你打算追她嗎？”

這回江昱恒倒是笑了：“你現在是做姐夫考察了嗎？”

“我就是問問。”白允然撇嘴，轉開臉，聲音低下去，“你之前送我上學那次，我其實就覺得你跟她不太像是普通同事。”

江昱恒沒吭聲。

白允然又說：“我姐她吧……從小就特自立，什麼都不愛麻煩别人。你要是喜歡她，可能得多點耐心。”

“你姐弟感情挺好。”

“廢話。”少年聲音輕輕，“我們就靠彼此。”

江昱恒的手在方向盤上握了握，低聲道：“我記住了。”

車子平穩駛入小區地庫，少年解開安全帶，半個身子都出了車門，又忽然停住。

“……我不幫你，但我也不攔着你。”他說完這句話，利落地下了車，背影一晃一晃地走遠。

江昱恒靠着椅背，靜靜坐了一會兒，嘴角有一點沒壓下去的笑。

——“你要是喜歡她，可能得多點耐心。”

他低頭看着方向盤，像是在思考，又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江昱恒沒有急着回公司。他坐在車裡翻出手機，打開微信消息，最上面那條仍是【葉瑾瑜】三小時前發來的工作文件。

他沒點開，隻靜靜盯了幾秒，像是在權衡，又像是在等一個合适的時機。

周六上午的晨會結束得比預期快些，葉瑾瑜剛回到工位，微信上跳出一條未讀。

是白允然的班主任。

内容很簡短：

「周五放學時情況處理得不錯，感謝家長配合。」

她眉心一跳，迅速打字回複：「不好意思，我當時沒接到電話，請問是我弟自己回家的嗎？」

對方回複幾乎沒有停頓：

「啊，是一位姓江的家長過來的。他說情況你也知道，所以我就沒再聯系您。挺穩重的年輕人。」

那一刻，她仿佛聽見自己腦袋裡“咔哒”一聲響。

她當然知道班主任口中的“姓江”的是誰。

——江昱恒。她的直屬上司。

她沒再回班主任的消息，而是下意識點開和江昱恒的聊天記錄。

最上面那條，是她周五下午發去的項目文檔，對方隻回了一個「收到」。

那一瞬間，葉瑾瑜有點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情緒。

有點被越界的不适，但又不是完全排斥。

她盯着手機看了幾秒，還是點了撥号。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那頭一如既往平穩清朗：“喂？”

“你昨天……去學校接允然了？”她語氣盡量控制平淡。

江昱恒頓了兩秒，然後嗯了一聲：“他說不敢告訴你。”

“你怎麼知道他在哪？”

“他自己發的定位，用班主任手機打的電話。”

葉瑾瑜眉間輕皺：“你為什麼會接那通電話？”

“沒備注，我以為是客戶或者供應商。”他說得從容，“接起來聽見他聲音，就順路過去了。”

葉瑾瑜沒說話，隻覺得喉嚨發緊。她不擅長處理私人情感，從來都是有界限地生活工作，這種“被摻和進家庭瑣事”的感覺讓她下意識地想拉開距離。

可江昱恒像是早看透她這點，語氣輕松又笃定：“放心，我沒跟你弟說什麼不該說的。”

“你對他那麼好，是為了我？”

那句話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秒。

然後江昱恒笑了，聲音沉了些：“不然你以為呢？”

葉瑾瑜指尖微微收緊，呼吸也亂了一拍。

她試圖岔開：“你不覺得這樣很奇怪嗎？你是我上司。”

“如果我不是呢？”江昱恒反問，語氣很平靜，卻帶着一種慢慢靠近的力度，“你會不會……沒那麼抗拒？”

她喉嚨動了動，沒回答。

江昱恒沒再追問，隻像是在給她留空間：“我知道你不習慣别人插手你家事，下次這種事我不主動插手。但如果是你弟來找我，我不會拒絕。”

“為什麼？”她嗓音有點啞。

“你姐弟感情很好。”他頓了頓，語氣柔下來，“你為他撐傘那麼多年，我也想試試，撐撐你。”

電話沒挂，但誰也沒再說話。

片刻後，葉瑾瑜按掉了通話，盯着黑掉的屏幕，心口像被什麼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