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它喜歡那邊的綠化帶,好像有味道。”她頓了一下,“但它從沒失蹤這麼久。”
江昱恒看着她的臉,比她的語氣還緊張,沒再多說什麼,隻是下意識加快了步子。
兩人繞了西區一圈,問了保安,又在樓棟後的小路轉了轉。
路過架空層時,忽然聽見一聲輕輕的哼聲。
是雪球。
它蹲在消防通道後,毛發髒了半截,身上還有幾片粘葉。見到他們,沒撲上來,隻是擡頭叫了一聲,像有點委屈。
“你……”葉瑾瑜松了口氣,走過去把它牽住,手在它脖子上試了試,項圈歪了,開關不知道怎麼碰掉了。
江昱恒彎腰撥開葉片:“它應該是追着什麼東西跑過來的,被卡在這堆雜物後面了。”
雪球舔了舔她的手,又看了看江昱恒。
“笨狗。”她低聲罵了一句,手卻輕輕地摸着它腦袋。
“這毛不洗不行,慘成這樣。”江昱恒站起來,順手拍了拍褲腳上的灰,“要不要現在帶它去寵物店?”
“隻能現在去了。”她低頭看了雪球一眼,“不洗幹淨,它晚上要是睡沙發,能把我家弄成垃圾場。”
“我開車送你。”
葉瑾瑜擡頭看他一眼。
他聳聳肩:“反正我也沒别的事。”
幾分鐘後,兩人帶着雪球來到小區門口。雪球坐在後座,一邊晃腦袋一邊在地毯上蹭,試圖蹭掉身上的髒東西。
江昱恒看了眼後視鏡:“它要是再蹭下去,我這車也得拿去洗了。”
“放心。”葉瑾瑜拽着狗鍊,“洗車費我出。”
他輕笑了一聲:“我是想讓你賠,不是想讓你轉賬。”
寵物店不遠,車開過去不到十五分鐘。技師接過雪球時有點頭疼:“這麼大隻,要洗很久,還得修毛。你們先去喝點東西吧,兩小時後再來接。”
“行。”葉瑾瑜點點頭,摸了摸雪球的腦袋,“乖點啊,别咬人。”
走出寵物店,天已經全黑了。街口的奶茶店還亮着燈,招牌在夜色裡泛着微光。
江昱恒停下腳步:“喝杯奶茶?”
“你請?”
“我請。”
十分鐘後,他們坐在奶茶店外的小木椅上,一人一杯溫的。
“今天謝謝你。”葉瑾瑜開口,“要是我一個人找,可能得找到晚上。”
“我又不是全是為了雪球。”
她轉頭看着他,語氣淡淡的:“那你是為了誰?”
江昱恒沒笑,隻是盯着她看了兩秒,聲音放輕了些:“你知道的。”
空氣安靜了好一會兒。
葉瑾瑜低頭咬了口吸管,像是轉移話題:“它要是下次再跑,你還來幫我嗎?”
“你說呢?”他說。
她沒再說話。
但兩人坐在燈光下的距離,仿佛悄悄被雪球從中間拉近了一些。
小區樓下那家寵物店,是近幾個月新開的。門口有一塊淺藍色的招牌,字是手寫風,帶着點日系漫畫的可愛感,名字叫“汪星球”。
時嶼帶饅頭和蛋撻下樓的時候,陽光正好,樓下有小孩在放泡泡槍,風一吹,一串串泡泡飄過來,饅頭興奮地追了兩步,拽得牽引繩一緊,時嶼低頭看了它一眼:“等洗完再瘋。”
蛋撻一如既往地冷靜,走得筆直,從泡泡中穿過去時眼皮都沒擡一下,仿佛對世界毫無興趣。
店門推開,鈴聲清脆地響了一下。前台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穿着天藍色的店服,見到他們,立刻笑得很甜:“又來啦?這兩位太有辨識度了!”
“第二次。”時嶼點點頭,把牽引繩遞過去,“跟上次一樣,洗澡、修毛、修指甲。”
姑娘接過牽引繩:“好的,還是一樣,饅頭配合一點,蛋撻……我們盡量。”
饅頭已經自來熟地撲向美容區的門,搖尾巴搖得像要起飛。蛋撻站在原地,腳釘在地闆上,眼神如臨大敵。
“它上次洗完出來臉色像被生活背叛了。”時嶼低頭說了一句,摸了摸蛋撻的頭,“乖一點。”
他坐在靠窗的休息區,店裡飄着淡淡的檸檬草香氣,放着輕柔的法語歌。
玻璃門那頭,饅頭已經歡快地跳上了洗護台,一副“終于輪到我出場”的架勢。店員剛擰開水龍頭,它就扭着屁股迎上去,結果被噴了一臉水,嗆得直打噴嚏,還回頭看了店員一眼,一臉“你是故意的吧”。
蛋撻被另一位美容師半抱半哄地領過去,眼神從始至終都沒離開時嶼,仿佛在進行一次最後的目光告别。它被放上台的一刻,站得筆直,表情像個即将上戰場的軍人,内心卻已經默默接受了命運。
休息區的陽光落在地闆上,切出一塊柔軟的光影。時嶼靠在高背的木椅裡,手指輕敲着椅把,目光掠過窗外街景,又落回那扇半透明的洗護玻璃門。
他沒急着看手機,倒是順手拿起旁邊雜志架上的一本寵物月刊,随意翻着。裡面是幾頁狗糧測評,狗狗心理解讀,還有幾張拍得很可愛的日式寵物咖啡店。翻到中間有一篇《狗狗的情緒識别》,寫得輕松又認真的語氣,讓他看得出神。
直到饅頭在裡面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伴随着巨大的水花聲,他才擡眼看了過去。
那頭白團子正被泡沫包裹,像在洗棉花糖,表情十足享受,舌頭吐出來打彎;蛋撻則整隻狗都沉進泡沫裡,臉埋在爪子裡,一動不動,像極了一個想退出這個世界的哲學家。
“它太安靜了,我們要注意看它是不是氣到暈過去。”其中一位美容師笑着朝外面說。
時嶼也笑了,站起來走近玻璃,看着他們洗得仔細,沒打擾,隻在蛋撻望過來的時候點了點頭,像在說:“撐住,再有十分鐘。”
吹毛的時候,饅頭的體積幾乎膨脹了一倍,毛發飛舞、場面壯觀。店員一邊吹一邊說:“它真的毛量太驚人了,我們今天得多換兩次過濾網。”
蛋撻那邊的風力明顯被調小,它不喜歡吹風,一吹臉就扭,像個很怕被搞亂發型的明星。時嶼又往那邊走了一步,輕聲說:“沒事,一會兒我請你吃肉幹。”
蛋撻耳朵一動,竟然真平靜了些。
店員一邊幫它梳順尾巴,一邊說:“蛋撻是典型的外冷内熱,雖然每次都一臉‘不想活了’,但其實動作最配合。”
修毛時,饅頭又開始亂動,對着美容剪刀試圖去舔,被時嶼輕輕按住了腦袋,低聲說:“安靜點,再亂動就剃成秃子了。”
蛋撻已經徹底認命,任人擺布,全程目光放空,仿佛靈魂已脫離□□,隻留下一副被社會反複捶打的狗生外殼。
大約又過了半小時,兩隻狗終于洗護完畢。
饅頭毛發炸開,像個剛做完發型的大号玩偶;蛋撻則幹幹淨淨地坐在門口,眼神冷靜,像剛經曆一場修行。
“今天也完成挑戰了。”美容師拍拍它腦袋。
時嶼走過去,接過兩隻狗的牽引繩,又分别蹲下幫它們扣好項圈。
“走吧。”他說。
饅頭立刻朝門口沖去,尾巴甩得像小型風扇;蛋撻先站原地不動了一秒,深吸口氣,才跟上去。
走出店門的時候,門口那群玩泡泡槍的小孩還在,風一吹,一串串彩色泡泡從花壇邊飄過。饅頭興奮地朝泡泡撲了一下,被牽引繩一拽又乖乖收回,蛋撻則徑直走過,神情始終淡定,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生活的小插曲。
回家的路上,兩隻狗步伐明顯緩了,走得比來時穩重許多,大概是真的累了。
進電梯時,饅頭蹭到時嶼腳邊坐下,蛋撻倚着電梯壁,眼睛半眯,像是準備小睡一會兒。
回到家,時嶼解了狗繩,兩隻狗各自奔向自己的水碗,喝了個痛快。然後饅頭撲到客廳地毯上打滾,蛋撻則趴回落地窗邊,擡眼望着窗外的陽光發呆。
時嶼站在門口換鞋,看着他們突然就笑了。他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狗窩邊的日常圖,照片裡饅頭翻着肚皮露出雪白的毛,蛋撻耳朵豎着,一臉思考。
他把這張照片發給了懷念,配文隻有兩個字:【回家。】
過了好一會兒,對話框亮了一下。
懷念回複:【他們今天也很乖。】
末了又補了一句:
【你也是。】
他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嘴角輕輕勾起。
客廳裡,饅頭開始打鼾,蛋撻換了個角度,把尾巴壓在爪子下。陽光越過窗沿,斜斜灑下來,把屋内的安靜和溫暖都拉得很長很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