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大笑:“小夥子,你嘴也甜啊。”
“平時不說。”他低聲道,“但這地方太安靜,風一吹,就像她能聽見我心裡的話。”
老闆又吸了口煙,說道:“你們現在這個樣子,好啊。說實話,看你一開始那模樣,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來山裡找清淨、一個人坐兩小時不動的主兒。”
“現在不是了。”時嶼看向屋裡燈光透出的方向,聲音不高,卻笃定,“她在,就不想一個人。”
老闆笑得更開,拍着椅子扶手說:“說得好。這回四天假期,你們好好待着,不急着下山。”
“我們也不急。”時嶼點點頭,站起來,“我先回屋。再晚,她又該站在門口催我吃飯了。”
老闆擡頭看他,眼裡多了幾分欣賞:“小夥子,你這人冷是冷了點,但冷得幹淨。”
“她說我是冷。”他走出幾步,又停下,“但她也說,隻要她走近,我就不冷了。”
老闆“啧”了一聲,笑得像見了什麼好酒似的:“你這句我得記下來,回頭跟我老伴說說去。”
時嶼回頭沖他點點頭,眉目舒展,語氣輕:“晚點再聊。”
他快步穿過院子,天色已藍得深了,風帶着夜蟲的細語飄過山巅。他回到小屋前,剛好聽見懷念的聲音隔着紗窗傳出來:“時嶼,鍋裡熱着湯,不來就不給你留了哦——”
他唇邊的笑靜靜綻開了,像山裡一朵悄悄開的花,隻有風知道。
橙紅天幕下,夜色将至,飯香将起。他知道,山野雖靜,心卻不再寂寞。
夜深了,山裡的風透着微涼,但清新得讓人舍不得關窗。
懷念洗完澡回到卧室,頭發還帶着濕潤,被晚風一吹,貼在脖頸邊癢癢的。她順手把發絲撥開,低聲嘟囔了一句“應該早點吹幹的”,動作卻依舊慵懶。屋裡沒有開燈,隻有窗邊透進來的月光和山林的氣息,讓整個房間顯得溫柔而安靜。
時嶼早已把窗簾拉開,紗窗沒關,山裡的蟲鳴輕輕滲進來,伴着遠處若有若無的流水聲。他倚在床頭,手邊放着一本書,但并沒有翻開,眼神穿過窗外的黑夜,落在那片星光閃耀的天幕之中。身邊的位置空着,為她留着。
懷念踩着地闆聲不響地走過來,靠過去,輕聲問:“你怎麼不開燈?”
“看星星。”他說。
懷念順着他的視線望出去,一時也沒說話,隻拉過被子躺下,頭靠在他肩上。
窗外是一整片沒有遮擋的夜空,星星像撒糖似的鋪開,璀璨而靜谧。山裡的星,比城裡近,也比城裡真。風吹過枝葉,掠起些許松木香和草氣味,清冷卻舒服得讓人心安。
“小時候我總以為,天上最亮那顆星是專門對着我眨眼的。”懷念忽然開口,聲音有點輕,像是說給自己聽,“我還寫過日記,說‘我以後一定要找到一個願意陪我一起看星星的人’。”
時嶼沒說話,轉頭看她。她沒回頭,眼睛仍望着窗外那片星河,嘴角卻帶了點笑:“後來長大了,才發現這種話說出口都會被笑傻。”
“我不會笑你。”時嶼低聲說。
“你以前也不看星星。”她看向他,眼神柔軟又帶點調侃。
“但你看。”他認真地回她,“我記住了。”
懷念怔了一下,心跳仿佛被這句話輕輕絆了一下。
他又補了一句,語氣溫和:“你說過的,我都記得。”
屋裡安靜了一會兒,隻有窗外蟲鳴不斷、風吹葉響。懷念沒再說話,輕輕把頭靠得更近些,額發擦過他下巴。
“那你小時候的願望呢?”她問。
“我啊……”時嶼想了想,聲音淡淡的,卻很實在,“小時候想快點長大,有能力決定自己的事。有個屋子,有一盞燈,有人在我下班回來後,坐在屋裡等我。”
“有點像小說男主。”她笑。
“可我不是男主。”他低頭看她一眼,“我就隻是,想要一個不會走的人。”
懷念看着他,眸色像夜裡靜谧的湖。
她沒說“我不會走”這樣的話。隻是輕輕握住了他的一隻手,十指慢慢交纏,像春天溪水拂過岸邊石頭一樣溫柔。
時嶼也回握住她,低聲問:“五一之後你想去哪?”
“想去海邊。”她答得不假思索,“但不是那種旅遊區的海,是那種安靜、隻有風和浪聲的。”
“我知道一個地方。”他說,“以前一個項目在那附近出差待過,一整個沙灘都是野的,周圍隻有漁民和燈塔。”
“那就去那兒。”
他點頭,“到時候我帶你。”
又靜了一會兒,她靠着他問:“你怕不怕以後有一天,我們又吵架,或者走散?”
他輕輕搖頭:“怕。但更怕錯過你。”
懷念眼眶有點發熱,不是難過,是那種被溫柔層層包圍的感覺。
她靠在他懷裡,聲音軟得像夜風:“那你得答應我,就算我以後亂發脾氣,或是又變回那個有點孩子氣的我……你别放棄我。”
他在她發頂落下一吻,語氣低而堅定:“你發脾氣的時候,我陪着。你沉默的時候,我等着。你不想說話的時候,我不問。隻要你别離開,我都在。”
他們就這麼相擁而卧,聽着彼此的心跳,偶爾有飛蟲撞在紗窗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又很快被夜色吞沒。
過了一會兒,懷念閉上眼睛,喃喃:“其實有時候我很怕,我忘記的那些,會不會也是我想放棄的那些。”
“如果是,”時嶼的聲音溫和又堅定,“那你現在還願意跟我一起看星星,就說明你其實一直沒放棄。”
她沒再回答,隻是手掌慢慢收緊,指尖貼在他手心裡。
他們不再說話。星空遼闊安靜,像是為他們鋪展出的世界盡頭。而山中的風穿過林木,将兩個靈魂更靠近了一點。
風聲輕微拂過窗紗,蟲鳴斷續,像大地在低聲呼吸。
懷念躺在被子裡,背對着時嶼,頭發還帶着洗後殘餘的清香。時嶼從後面抱着她,手臂自然地落在她腰間,呼吸緩慢又安穩,像是早已習慣了這個距離,也隻習慣了這個距離。
她眼睛微閉,臉頰貼着枕頭,嗓音輕輕的:“怎麼不睡?”
“在想點事。”時嶼的聲音帶着一點倦意,又帶着一絲餘韻未散的笑。
“什麼事?”
“今天跟民宿老闆聊了幾句。”他語調不緊不慢,“他看我一個人出去,還問我——‘你媳婦呢?還沒起?’”
懷念輕輕一笑,睜開眼:“那你怎麼回的?”
“我點了頭。”時嶼把下巴擱在她肩上,低聲道,“沒多解釋。”
懷念沒出聲,隻是輕輕轉過身,正對着他。兩人之間隻有薄薄一層空氣的距離。
她看着他,眼神像月光下的湖面,柔軟中藏着一絲認真:“你不怕别人誤會?”
“我希望他們誤會。”他望着她,語氣溫柔得像拂過夜色的風,“最好都誤會,這樣你跑的時候,會更難一點。”
懷念低頭笑了一下,額頭貼上他的胸口,語氣帶了點故意的抱怨:“我都沒說我要跑。”
“但你以前跑過。”時嶼聲音低下來,手指順着她的發輕輕滑,“所以我現在,總是多想一步。”
她安靜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你現在……還有那麼怕我不在了?”
“怕。”他說得直接,沒有猶豫,“可也沒那麼怕了。”
她擡眼看他,有點意外。
“因為你現在在我懷裡。”他說,“怕也沒用,我得相信你。”
懷念靠得更近了一些,像是要嵌進他身體裡。
時嶼摟着她,輕聲問:“你在我身邊的時候,别人怎麼叫你都不重要。可如果他們問起你是誰,我還是希望,你自己能說出口。”
“說什麼?”
“說你是我媳婦。”
懷念沒立刻答話,隻是伸手揪住他睡衣領口一角,把臉埋進他胸口,聲音軟得像夜風:“你是不是一直都想聽我親口說?”
“嗯。”他沒否認,低聲道,“想聽很久了。”
她輕輕動了動,像是從他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位置,然後低低地笑了一聲:“那你等我哪天高興了,再當着外人說一遍。”
時嶼沒再追問,隻是抱緊了她,像是擁着整座山,也擁着這山裡夜色裡唯一的光。
窗外星光還在,蟲鳴不歇,屋子裡沒有更多話語,隻有彼此的氣息慢慢纏繞,安穩如山。躺在山野的小屋裡,說着不動聲色的情話,把各自的心,交得比任何夜晚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