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嶼離開瑞禾時,天已經擦黑了。他站在人行道邊,仰頭看了眼公司大樓頂端,霓虹燈的反光落在他眼底,一瞬間映出晦暗不明的光。
懷念請假了。前台隻說了四個字,沒有透露其他。她不在公司,她去了哪裡,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江昱恒手裡有她的聯系方式。
他回到公司,電梯上升途中,時嶼一直看着自己倒影在電梯壁上的輪廓,心緒翻騰卻面色不動。那種無法掌控、不被告知的感覺,在他心裡引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
電梯到達辦公層,門一開,他就直接推開了江昱恒的辦公室。
江昱恒正靠着桌子喝咖啡,看到他進來,挑了下眉:“你不是去找謝淮初?”
“人不在。”時嶼隻說了三個字。
江昱恒看了他一眼,“那你找我幹嘛?”
“喝一杯。”
話音落地,他走過去拉開江昱恒辦公桌邊的小冰箱,從裡面摸出兩罐冰鎮啤酒,扔給江昱恒一罐。
“走。”
江昱恒挑眉,笑了聲,沒問什麼,拿着酒起身,兩人并肩走向天台。
與此同時,林喬喬正從茶水間走出來,手裡提着包準備下班。
她本沒注意,可餘光瞥見那兩個并不常結伴出現的人同時推門出去,手裡還各拿着一罐酒,步調默契,神情肅穆。
她腳步頓了一下,腦子裡迅速浮現出早上會議室裡的情形。
時嶼遲到十幾分鐘,整場會議神遊,連她在話裡藏針都沒反應。
而現在,他主動找江昱恒,還要一起喝酒。
林喬喬握緊了包帶,猶豫了兩秒後,悄悄跟了上去。
她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看到兩人進了那扇通往天台的鐵門,然後她靠在門後,輕輕推開了一條縫。
——天台夜風微涼,兩人并肩站着,沉默了一會。
江昱恒先開口:“你今天狀态不好。”
“嗯。”時嶼低頭開酒,“我知道。”
江昱恒看了他一眼,“去找她,沒找到?”
“她請假了。”
“然後呢?”
“然後我回來找你。”
江昱恒看着他,慢慢道:“你想要她的聯系方式?”
時嶼沒有否認,反而擡頭看着遠處樓群的燈光,語氣平靜:“她加過你,是你告訴她我們的事。”
江昱恒沉默。
“她還問過你什麼?”
江昱恒仰頭喝了一口啤酒,靠着圍欄道:“她是主動加我好友的,但剛開始沒問太多——隻是說在寵物店遇到了一個女生,叫俞可兒,問我認不認識。”
他轉頭看了時嶼一眼,語氣慢下來:“我當時就知道,她在一點點往回找了。不是突然想起,而是記不起來卻還想知道。”
“我問她,你想知道什麼?”
“她沒繞彎,說想知道自己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和你分開。”
江昱恒頓了一下,語氣低下來:“她問得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清楚。”
“她……一直沒找我。”時嶼的聲音低了些。
“那說明她不想知道。”江昱恒說得很直接,“或者她想自己慢慢想清楚。”
風在他們之間吹過。
過了很久,時嶼終于問:“她現在在哪?”
江昱恒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今天請假不是提前說的,是她媽媽突然過去找她,好像有什麼急事,直接從她公寓接走了。公司那邊也隻是記錄了‘事假’。”
時嶼眉頭一蹙:“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是下午想發個消息給她,結果發現她手機關機。後來是瑞禾前台在群裡提了一嘴,說她今天沒來,人是她母親接走的。”
時嶼垂眼,指節緩緩敲着鐵欄。
“她連你都沒說。”
“所以我才說,我不知道。”江昱恒頓了頓,又看了他一眼,“你着急?”
時嶼沒說話。
江昱恒道:“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你要的東西,從不追着跑。”
“以前她在。”時嶼低聲說。
江昱恒看着他,半晌,歎了口氣,“你要真在意,就别做得這麼明顯,林喬喬剛才好像也看見我們了。”
“她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她失憶的事。”江昱恒頓了頓,“但他們不知道你已經……重新動心了。”
時嶼沒回應,夜色遮住了他眼裡翻湧的情緒。
而天台門後,林喬喬的手指慢慢收緊,指甲陷進掌心。
一罐啤酒的時間過去了,兩人沒再多說話。
江昱恒丢掉空罐子,輕聲道:“明天别遲到了。”
“嗯。”
他們回身走進天台的鐵門,林喬喬已經離開,腳步聲隐在夜色中,隻留下她在樓道轉角的倩影,一言不發地走下樓。
她終于明白——時嶼的遲疑,從來都不是因為懷念失憶。
而是因為他從未真正放下過她。
懷念從灣城回來那天,遠杉天氣出奇地好。
她清早就到了公司,辦公室還空着,隻有陽光透過百葉窗灑進來,把她影子拉得細長。她坐在自己的工位前,桌上的文件攤開着,翻了幾頁,卻一句都沒讀進去。
饅頭早上賴在沙發上不肯動彈,一副還沉在海風裡的樣子。她看着它那團毛絨絨的身體,也有點想念灣城的風,輕得像什麼都可以被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