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市的冬日清晨,帶着海風拂過街道的清涼。懷念裹着圍巾,獨自走在老城區的一條小路上,街邊林立的文創小店透着不加修飾的生活氣息。
她走進一家木質裝潢的小店,裡面播放着輕柔的法語歌,暖黃色的燈光映在琳琅滿目的手工飾品上。她沒有特意想買什麼,隻是想随便看看,就像這些天她來這座城市一樣——随意、松弛,又像在不自覺地尋找些什麼。
就在她翻看一個木質相框的時候,耳邊傳來一對情侶輕聲交談的聲音。
“我們買這對吧?很特别。”女孩指着玻璃展櫃裡的一款手鍊,聲音興奮。
“好啊。”男生笑着應了她。
“這句刻得太好了,‘To the one I didn't say goodbye to — I still think of you every day.’女孩輕輕念出來,像是怕驚擾了那句深情本身。
懷念原本沒有特别在意,可那一句話落進她耳裡,竟讓她怔了怔。她下意識偏過頭,看着那對情侶走到收銀台去結賬。
等他們走遠,她不動聲色地走向剛剛他們站的位置,展櫃前陳列着幾對手鍊,有銀白色的、有深藍皮繩的,還有一款簡簡單單的——奶白色珠串,細膩溫潤,像未經雕琢的月光。
她随手拿起那條奶白色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手鍊内圈的刻字。
"To the one I didn't say goodbye to — I still think of you every day."
下一秒,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幕模糊的畫面,那男孩低着頭,動作認真得不像是戴一條手鍊,更像是在完成一種儀式。她看不清那男孩的臉,隻看到他的指尖輕輕繞過她的手腕,最後将扣子卡上。動作很輕,卻帶着一種熟悉的溫度。
那一瞬,懷念屏住了呼吸。她的手還停留在玻璃櫃上,仿佛連空氣也一起凝固。
是誰?
她試圖抓住那個片段更多的細節,卻像試圖拼湊一塊被潮水打濕的拼圖,邊緣模糊不清。
“小姐,這條是我們本季限定款,需要幫你打包裝嗎?”店員微笑着走來。
懷念擡起頭,收起驚擾情緒,搖頭:“不用了,我看看。”
她将手鍊輕輕放回原處,卻像将自己一小部分的心留在了那句刻字中。
她轉身走出文創店,街道上的風迎面撲來,帶着鹹味與不确定的預兆。
沒說再見的那個人……
她的心莫名發沉,像是某種東西正在緩慢地從記憶的水底浮上來。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就到了聖誕節。
街上的裝飾早已熱鬧起來,紅綠相間的彩燈纏繞在路燈上,聖誕老人的紙闆像是随時準備跳舞,播放着的英文頌歌混着人流的喧嘩,空氣裡都是節日特有的松香和甜點氣息。
懷念和媽媽坐在家附近一家老茶餐廳的角落,靠窗的位置陽光正好。茶餐廳裡播放着老舊的粵語聖誕歌,桌上冒着熱氣的檸檬茶散發着熟悉的香氣。
“還記得小時候你總搶我那杯檸檬茶喝。”媽媽笑着,把那杯加了兩片檸檬的茶推到她面前,“一整片都能被你咬光皮。”
懷念接過茶杯,低頭吹了口熱氣,微微一笑,“你還總是點兩個蛋撻,一個你吃,一個我吃。”
“現在你一口都不吃甜的了。”媽媽看着她,“長大了就是變得太克制了。”
桌上的蛋撻熱騰騰的,奶香和酥皮混着空氣中淡淡的焦糖味道。懷念咬了一口,燙得有些急,卻突然覺得這種味道似曾相識——不是小時候的味道,而是某個模糊不清的片段:
一個人遞過來的紙袋,一句低低的“趁熱吃”。
她愣了愣,慢慢咽下口中的蛋撻,眼神落在街對面張燈結彩的櫥窗上,心裡卻不知道被什麼東西輕輕牽了一下。
“今天怎麼想和我出來吃飯?”媽媽語氣溫柔地問。
懷念眨了眨眼,笑了笑,“就……突然想吃小時候的東西了。”
她沒有提起白璟市的那趟旅程,也沒有說起那天在文創店看到的手鍊。但她知道,某些情緒正慢慢醞釀成形,像一顆顆緩慢旋轉的雪,落在她心裡,從沉寂開始變得有聲。
窗外路過一對推着嬰兒車的年輕夫婦,孩子戴着紅色的聖誕帽,在車裡咯咯笑着。陽光打在玻璃上,亮得讓人一時眯起眼睛。
懷念看着那畫面,忽然說:“媽,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人,雖然走散了,但好像從來都沒真正告别過。”
媽媽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隻是輕輕握了握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那一刻,懷念心裡一動,卻什麼也沒說。
聖誕夜的街道比白天更熱鬧些。
懷念從茶餐廳回家,和媽媽分開後,在樓下收到謝淮初的消息:【晚上要不要一起去他們的聖誕局?在老地方。】
她猶豫了一下,本想說不去,但又不知為什麼,點了“好”。
那家小酒館位于市中心的老城區,門口挂着紅綠相間的聖誕燈,暖黃的燈光透過木質窗框,灑在石磚地面上,像一層柔和的舊時光。
懷念推門進去,熟悉的幾張面孔陸續映入眼簾。謝淮初站在角落和喻言說話,看到她進來時朝她點了點頭。她換了杯溫的果酒,找了個角落坐下。
十幾分鐘後,酒館的門再次被推開。
懷念擡頭,時嶼穿着黑色呢子大衣走進來,視線在屋内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仿佛整間酒館都安靜了幾分。
他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嗓音低啞卻穩:
“一個人來的?”
懷念擡眼看他,點頭,“嗯。”
“你朋友說……你失憶了。”他說得小心,像怕驚擾到什麼,“是因為車禍?”
她點點頭,沒有回避,“醫生說是輕微腦震蕩造成的選擇性失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住院一周之後的事了。”
時嶼沒說話,目光落在她手邊的杯子上,杯沿留着一點檸檬皮的碎屑。